“你怎么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喜欢小孩子?”
巫小婵想起在杜诺家遇到的那对双胞胎,和刚才那一个暗暗作一番比较,颇有些无奈:“是小孩子不喜欢我。”巫小婵查看一下打吊瓶的手,没什么事儿,于是重新坐下。想想,她问叶孤舟:“覃汐是你第一个女朋友吧?”“是。”叶孤舟补充到,“她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嗯?”巫小婵没有看他,“怎么说?”叶孤舟苦笑着说:“你看,在感情上我是个多么失败的人。所以她是最后一个。我这辈子以后只打算守着你过日子,安安分分的当个小店员。”巫小婵闭上眼睛,重新靠在他肩上。
“过日子,真是好陌生的一个词…”
第五十七章 爱与背叛
这是她们第十三次吵架,仍然是她在说,“自己”在听。巫小婵感觉到“自己”抱着膝盖坐在天台的围栏上。围栏足够宽,一个人横躺在上面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风有些干,有些燥,刮在脸上像是迎面扑来一把沙子,很不舒服。林雀烦躁地走来走去,她很生气,很愤怒,嘴巴里一直在嚷着什么,可是巫小婵一个字也没听清。她耳边只有单调的蜂鸣声,间或还夹杂着些汽车喇叭的声音和玻璃破碎的声音,这些杂音忽而尖锐,忽而低沉,像有人在拿指甲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地刮她的耳膜。在某一个时刻,这些声音突然被一刀切断,绝对的寂静造成一段听觉的空白。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说:“你真是个疯子,我不想再看到你…”
“雀子,你…啊——”
雀子所不知道的是,两魂之人,附魂依附于本魂而存在,本魂的毁灭性意志是附魂所无力抵抗的。就在刚刚那一刻,她的确产生过一股极其强烈的恨意。林雀暴虐、粗鲁、是非不分,她为什么要跟她绑在一起一辈子?为什么要把命——分一半给她?那一刹那间的意志——她想让林雀永远消失!
林雀的身上突然燃起幽绿的火焰,这火要将她焚毁——吞噬!抹杀——她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不可抑制地嘶吼出声——
一半的灵魂在接受煎熬,雀子心里也承受着和林雀相同的痛苦。她不知道是自己那一时毁灭性的念头造成这一后果,她恐惧得颤抖起来。林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被灼烧,然而最难以忍受的并不是**的痛苦,而是灵魂的渐渐缺失。**的痛苦在这样的恐惧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林雀的眼睛里缓缓流出血泪来,她死死盯着雀子,说:“你背叛我!雀子…你竟然背叛我——”
对于两魂人来说,爱的缺失即是背叛。巫小婵感觉“自己”的眼睛里也流出温热的东西来,她伸手一抹,晶晶亮亮的。
从医院里出来后,覃汐才想起自己本不应该离开,她来这儿的事情可一件都还没做。大哥现在一定还在等自己,想起上次就是这样不告而别,结果被狠狠训斥一顿的经历,她有些心虚,于是拿出手机拨通大哥的电话。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这样的事情对于她这样年纪的人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
通话结束,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她忽然想起那个男孩子来。那一次相遇,他就是拿着这个硬邦邦的机器,左看看右瞧瞧,痞痞地笑。他当时一定在想什么——她几乎可以肯定,但他到底想的是什么她却猜不到。是嘲笑吗?是算计吗?还是单纯的自嘲?
世上再没有比了解一个人更难的事情,或者可以这样说——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可能。
手机铃声很适时的响起来她按下接听键,做好准备接受电话那头的人无恶意的嘲笑。果然,那个声音一如既往大胆而明朗:“小汐,又没找到你大哥吧?不是季叔说你,你自个儿也该好好惭愧惭愧。自家的医院都找不到地儿,要是被你那些个堂姐弟听到,又得笑话你。”“谁让大哥那个人那么死板,说什么工作的时候不能为私事儿分心,也不肯来接我。结果我每次都找不到他。”“哈哈…你大哥要不是这么个工作狂,你爸能放心这么早把医院交给他吗?”覃汐心里不太高兴:“有个工作狂的哥哥真不幸,他从来都没对我这个妹妹上过心。念书的时候成天泡实验室跟那些医疗器械打交道,跟那些死尸呆在一起的时间都比陪我的多。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他毕业,他又一头扎进工作里,连我的生日都不回家。”
“小汐,你觉得一般人家的孩子…哥哥会怎样对待妹妹?”“一般人家的孩子?”覃汐想想,说,“应该什么都让着妹妹。妹妹受欺负的话,哥哥会帮她出头;妹妹生日,哥哥会想出各种各样的点子来逗她;妹妹…总之,不会像他那样。”“哈哈哈…”电话那边的人笑得很放肆,一点儿也没有为人司机的自觉,“小汐啊,你爸那么一个阴险狡诈的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天真单纯的女儿来呢?”“季叔,你这样说我爸?”“他在生意场上可不就是阴险狡诈吗?也就只有在你和你哥面前他才不会时时算计,而只想着做一个父亲,却怎么也做不好…”
覃汐低头看自己的脚面,一片叶子不知什么时候被风悄悄掀起,落在她的脚尖上。这叶子小得有点儿可怜啊。“你哥跟你爸其实很像,他们善于跟外人打交道,却不懂得怎么跟家人相处。只是啊…你哥跟你爸相比,还太嫩…”
“有这样的爸爸和哥哥,岂不是很不幸…”
“哪有?咱们小汐是最幸福的孩子,他们可都是真爱你。”“嗯,我知道。”欲扬先抑,季叔每次都来这招儿,不过每次她都会被他说服。“知道就好。要不要我过去一趟?季叔带你去找你大哥,顺便帮你训斥他几句。”覃汐轻轻地笑:“不用,现在见不到明天见也是一样,反正我一定要缠着他把他欠我的陪我过生日的时间讨回来。这个周末我跟同学一起过,待会儿我就去她家。”“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她家离这儿不远,我自己去就行。”“那好,有什么事儿就给季叔打电话。尽量不要打扰你爸,他忙,知道吗?”“我知道——”她把声音拖得很长,像是撒娇一样。“哈哈!行,那就这样吧——啊还有!小汐啊,能告诉季叔你那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吗?你放心,就算是男的我也绝对会跟你爸说是女的…”“没正经的!”覃汐愤愤地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回包里,却还是忍不住抿唇笑起来。真不愧是季叔,爸妈都还没问过他倒先问起来,还一副“我不会出卖你”的样子,真是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啊…
覃汐慢慢走在京市纵横的大道上,一会儿顺着人流,一会儿逆着人流,但更多的时候是混在人流里。身边经过的人,有老人,有小孩儿,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那一张张的脸有愁眉苦脸的,有漫不经心的,有神采飞扬的,但更多的是面无表情的。她特别留意人们脸上的表情,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觉间,她已经走到这个地方。
车流和人流不知什么时候已完全消失,耳边似乎一丝声音也听不到。覃汐有点儿不自在,好像自己突然被世界抛弃在绝对的“寂静”里。“应该是这里没错啊,可是…”不得不说,空气里的味道很不好闻,像是花香,但同时混合着树叶埋在土里渐渐腐烂的气味和昆虫尸体的气味儿。覃汐心里很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手里紧紧攥着那部手机。
第五十八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在一个平常绝不会有人踏足的角落里,几个穿着中学生校服的男生女生围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夹着根烟,时不时放在口中轻啜一口,再姿势迷人的吐出烟圈,彼此之间毫无尴尬神色地说说笑笑着,像是早已经习惯这种事。人群中有一个男孩儿特别惹眼,他的左耳戴着一颗红色的耳钉。他抽烟的姿势像是事先演练过无数遍似的,每一个角度都好看到无可挑剔。他和一个女生说完话,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另一边儿的一个高个儿男生:“月老,阿三怎么没来?”
高个儿男生嗤笑一声,说:“他呀?正跟在他男朋友屁股后边儿去西山看日出呢。”刚刚跟男孩儿说话的女生随手扔掉一个烟蒂,又从包里摸出一根来,借着旁边人的火边点边说:“是陪白淏和白淏他女朋友去西山看日出吧。”她吸烟的手法明显不太熟练,有经验的人都会把烟放在嘴里,然后凑到火上去点,而她却是用手夹着烟在火上点燃,再放进嘴里边。
高个儿的男生深吸口烟,再悠悠地吐出眼圈儿来,说:“是啊。你说那个女孩儿得有多憋屈,跟男朋友浪漫一把去看个日出,屁股后边儿还跟着一个觊觎她男朋友的同志。”“浪漫?这就叫浪漫?你们男人啊就会耍这些小把戏哄女孩子开心,美其名曰——浪漫。其实呢?狗屁不值!要真浪漫就把她带到爸妈面前说‘这是我给你们找的儿媳妇’,这才叫浪漫呢。可问题是你们谁敢呐?”
高个儿男生嘿嘿一笑:“你别看我,反正我不敢。我要是把人往家里领,第二天就可以跟大家伙儿说‘拜拜’,然后棺材盖儿一盖,就此啊,入土为安咯。”女生斜眼看着他:“就你还想入土为安?现在死人住的地方比活人还贵,你连个活人住的地方都买不起,还想买死人住的地方?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把‘秋’和‘大’去掉,我不做春秋大梦,顶多啊…就做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