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小婵哑然。
在回去的路上,巫小婵对徐蕾说:“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按你的性格,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定会刨根问底。但你竟然这么克制,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你知道这背后的秘密,覃汐说的所谓‘怪物’,你很能理解吧。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徐蕾把头转向窗外,看着这个城市这表面的繁华,说:“小婵,你还记得我们野外军事训练时候的事儿吧。赵司说我不是什么富二代,而事实上我也不是什么官宦子弟,只是,亚历斯的校长——叫徐鸿儒。”
徐鸿儒,徐蕾。
巫小婵语气很冷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徐蕾说,“是最近。刚开始接触你,想跟你做朋友,是因为我真的欣赏你。亚历斯里也有一些因为能力出众而被这所学校选中的……嗯……平民子弟,他们在这个无论是权力还是金钱都唾手可得的小世界里活得太刻意,但你不同。”她似乎很惆怅,说:“如果你真的是个最寻常的人,那该多好。这世界上,有谁能完全无视阶级、身份、地位这些东西而活得潇洒自在?”
差别让人惶恐,也让人卑微。
巫小婵按照覃汐给的地址来到京市东城区这个冷清的花店前,她想见见叶孤舟这个弟弟,然而这里只有一个醉鬼。“叶鹿舟?谁啊?我认识吗?”男人倚在花店门前的台阶上,猛灌一口酒。身后的花店花势颓败,只有一株白牡丹,茂盛得不合时宜。巫小婵刚好认得这种花,是牡丹里的昆山夜光。
“叔叔,这店里的人呢?这里还卖花吗?”
“卖?卖什么卖?女人都跑……嗝——还……拿什么卖?”
巫小婵抱着暖手炉,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想进去看一眼,这是小舟的家啊,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决定绕过这个男人直接进去,虽然这不太礼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是谁?”她慢慢转过头去。
叶鹿舟正警惕地盯着她,那颗鲜红的耳钉刺得人眼睛发疼。旁边的女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原来是你。”巫小婵抱着暖手炉的手十指捏紧。
“你认识她?”叶鹿舟问。“不,几个小时前刚刚见过第一面。”“是啊,在覃汐的家见过一面。”巫小婵说。
叶鹿舟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去过覃汐的家?”女子说:“以后你也可以去,光明正大地去,和她父亲以平等的身份交流,这不是很值得一想的事情吗?”巫小婵说:“你能去见见覃汐吗?她最近一直卧病在床,情绪也很压抑。”叶孤舟现在不在,巫小婵觉得有些话还是覃汐当面对他说比较好。
“她……”叶鹿舟的话被女子打断:“她被他父亲软禁在家里。覃先生一片苦心,很不愿意女儿跟不相干的人来往呢。”听到这话,叶鹿舟垂下眼眸。巫小婵紧紧抿起唇。
“她是真的很想见你,其实你也很想见她吧——”
“我没空。我很忙。”他说,“我跟她没什么关系,请你转告她,也转告覃先生,叶鹿舟没时间纠缠他的女儿,让他大可不必那么谨慎。而且……他也不可能关他女儿一辈子吧?”
女子从花店里出来,很惊喜的样子。她的手里捧着那盆昆山夜光,对叶鹿舟说:“就是这个,把它带回去大哥一定会很高兴。”叶鹿舟冷冷地看进只剩下死气的花店,眼角余光淡淡扫过台阶上的男人,一挥手,身后几个高大的男人就会意把男人扛进花店里。醉酒的男人手胡乱挥舞着,不小心折断一根花茎,蔫搭搭的花朵扭曲着贴到地板上。叶鹿舟没有再看巫小婵一眼,转身就走:“我们走吧。”
比起正面,他的背影更像叶孤舟。巫小婵竟有点儿慌乱,喊道:“叶鹿舟!”他没有停下脚步。巫小婵说:“他住在——”她话被噎住,他?就算叶鹿舟知道叶孤舟住在哪儿,他也绝对不会去找他,就像小舟回到京市这么久,也没有回过这个家一次一样。手里的暖手炉一阵阵发热,这是她紧张的错觉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牡丹花瓣的味道
叶鹿舟和女子一路来到景山别墅,也就是他第一次见“混混头子”的地方。“瑾儿姐,你真的不进去吗?”胡瑾儿摇摇头,把花盆递给他,笑着说:“我可不想看他发疯。你看,这花开得多么好。你把这个送给他他一定会很高兴。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东城区,你就是要整个京市他也会给你。”
“我有自知之明,”叶鹿舟说,“我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小鹿儿真可爱,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瑾儿姐你能别这么叫我吗?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小鹿儿’。”叶鹿舟苦笑着说。“听着别扭?”叶鹿舟不说话,算是默认。胡瑾儿说:“那我就叫你——鹿舟吧。”她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摸叶鹿舟,叶鹿舟不自觉地瑟缩一下。而她最终只是摸上他那颗让人无法忽视的耳钉,带着一点儿惆怅,说:“鹿舟如果是个女孩子,那该多好,这么漂亮的脸蛋儿……”
叶鹿舟不知道该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只能沉默。还好胡瑾儿很快就撤开手,说:“耳钉很好看,不过我觉得如果是白色的的话,会更好看。”
“胡大哥似乎很喜欢白色啊。”叶鹿舟举举手里的昆山夜光,说,“是因为牡丹小姐吗?”“她叫上官牡丹,是……”胡瑾儿顿顿,说,“这些东西不应该由我来说,你要是好奇的话,可以直接问大哥,他会很乐意告诉你的。”叶鹿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那我就进去咯?”
“进去吧。”
这间屋子还是那么昏暗,看不到楼梯尽头。昆山夜光竟好似发着光,叶鹿舟知道这种牡丹在月光下会发光,但今天没什么月光啊。他捧着花盆往楼上走去,脚下方寸一点点亮起来,楼梯的尽头出现一扇门。他没有推这扇门,而是沿着幽深的走廊一直往里走。墙壁上有电灯开关,他随手打开,整个二楼走廊一下子便亮起来。灯光下的昆山夜光显得有点儿苍白。
他拧开一个房间的门。果然,胡霖郎就坐在高背椅上,背对着书桌看着窗外,像在沉思着什么。星光暗淡。只能看到他身影的一个轮廓。叶鹿舟打开房间的灯,叫一声:“胡大哥。”男人转过身来,苍白冷峻的一张脸。
“听说你喜欢白色,这是‘昆山夜光’,是白牡丹里最白的品种。你觉得……怎么样?”昆山夜光仿若有觉似的发着光。
“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
“怀表呢?你带在身上吗?”
“哦。在在在。”叶鹿舟从衣服里扯出挂在脖子上的怀表,不知道该不该取下来。胡霖郎站起身走过来,指甲就像刀似的,一划,绳子无声地断开,怀表落在他的手里。
叶鹿舟扭扭脖子,准备把断掉的绳子扯下来。冬天就是这点儿不如夏天,衣服穿得太厚。
他突然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他的头,他整个身子立刻僵住,慢慢抬起头来看面前的男人。那只手沿着耳侧慢慢下滑。轻轻拨弄一下那颗鲜红的耳钉,一直滑到他的下巴,然后轻轻挑起来。他紧张地吞咽一下。
“胡……胡大哥……”
“还差一样东西。”
“什……什么东西?”
男人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脖颈,叶鹿舟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索性闭起眼睛,但这样反而让那只手的触感更加清晰,锋利得刀子一样的指甲似乎下一刻就会划破他的喉咙,鲜红的血即将喷涌而出。冰凉的感觉突然离身,他一下子低下头,大口地喘着气。
男人划下一小片儿牡丹花瓣。放到他嘴边,叶鹿舟顺从地张口吞进去,很用力嚼两下。他是第一次吃牡丹花瓣儿,味觉似乎已经丧失。只觉得干涩难嚼。
“今晚就留下来吧。”
叶鹿舟艰难地吞咽下被嚼碎的牡丹花瓣儿,声音干涩,说:“好。”
今夜无月,不照人归。
巫小婵坐在小店里,摆弄着面前的暖手炉和那个木雕娃娃。娃娃身上的裂痕触目惊心,罗说这是鸳鸯木。这真的是鸳鸯木吗?能够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鸳鸯木?如果是这样,要是把它用在覃汐和叶鹿舟之间……巫小婵赶紧止住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这种涉及到情情爱爱的事,她是最不擅长的啊。
聂瑶看她一副苦恼不得法的样子,倒一杯茶端过来,说:“很少看见你这么苦恼啊,到底什么事儿这么难办?”巫小婵问:“你有个哥哥吧?”聂瑶觉得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有个哥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弟弟,或者说妹妹,对哥哥的感情是怎样的呢?”聂瑶咂一口茶,说:“这个因人而异吧,有些家庭兄妹感情很好,哥哥宠妹妹,妹妹就会很依赖哥哥,有的甚至会在找另一半时把对方和自己的哥哥作比较。但有些关系就很一般,我跟我哥谈不上多亲厚,但毕竟是兄妹他对我还挺好的。兄弟的话……我不是男的,这我就不清楚啦,不过应该也会有依赖。我觉得吧,哥哥要是太优秀,弟弟过于依恋哥哥,说不定弟弟会因此喜欢男人哦。”巫小婵淡淡看她一眼,对此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