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良无奈地摇了摇头,备着让人去给她准备吃食,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府中的仙童都被她给打伤了,又看向她,破军读懂了他的意思,嘟囔道:“你的这些劳什子结界实在是麻烦,挡了我来寻你,我顺手便给打破了。”
天地间也只有她能将打破结界这件事情说得这样轻而易举,也只有她能闯入天界而不被发现,朝良勾唇:“你重生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吗?”
破军摇了摇头:“我赶着来见你呢,哪能想到旁人?”
“帝君,即芳或者是士衡都不曾知道?”
见她点了点头,朝良心中掂量了一下,道:“嗯,我知道了,你先歇一歇。”
然而破军并没有如他的话,好好地歇上一歇恢复元气,在朝良将她安顿在一处名为鸟树居的院落后,朝良前脚刚走,她后脚便跟着走了出去。
她似是识得这府中的路,极为顺利地走到了想去的地方,抬起手来,笃笃笃叩了三声。
里面传来有些惫懒的一个声音:“谁——”
破军推门而入,白衣的九知斜椅在榻上,屋内的香龛里点着悠悠的白梅香,让人彷如置身于大片的梅林当中,那一双望向她的眼并非是纯粹的黑,细探之下,竟灼烧着红莲业火。
她看到破军时,神情没有半点动摇,倚着榻的姿势也未变,冷丽的眉目间染着倦色,对红衣的神君道:“这张脸,你似乎用得很是满意。”
☆、第48章 往昔
“他同我讲你恢复记忆了,连同修为也一起回来了,”红衣神君撩起眼睫来看了九知一眼,“怎么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朝良神君呢?”
“我的决定需要告诉你?”九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先前去魔界的时候我便在想怎么没有在长离身侧看到你,果然……”视线波澜不惊地从她脸上掠过,似是不愿意多看一瞬,别开了目光,“他将心玉石放在你的身体里了,是吗,薄朱?”
被识破薄朱却也不恼,手背贴着抚过脸颊,嘴角勾着笑:“你瞧瞧,我扮你扮得像么?万年前我也是这般扮你的,装作要灰飞烟灭的模样,对朝良说了那些你想要对他说的诀别之词,啧啧,多么深情,那像是一个没有心的神君能说出来的话么?”
她这般直截了当地将那段已被洪荒岁月掩埋的往事挖出来,九知眉心一跳,挥手在屋外设下一道障音结界,怒意在她的眉间攒起,她沉沉喝道:“闭嘴!”
薄朱显然没有畏惧她的怒火,她眯着眼走到妆镜台前,镜中映出的那张脸曾令天地都失色,纤细的指尖勾摹着轮廓,薄朱道:“你在怕什么呢?你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死亡么?那你为什么要招惹朝良,甚至连我表哥都不放过?”
殷红的唇勾出料峭的弧度,薄朱刻薄的看向她,挑衅极了:“是不是瞧着别人爱而不能得的感觉,会让你感到愉悦呢?破军神君。”
最后四字甫一出口,薄朱便被突然而至的力道撞在墙上,后脑磕碰在冷硬的墙面,有瞬间的天旋地转。有一只手卡在她的喉间,将她的气息窒住,九知的声音现在她耳畔,比剑锋还要冷冽逼人:“你再说一个字,我便绞了你的舌头。”
薄朱冷冷一笑,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白梅香缭缭绕绕的升起,传闻令星朝良所制的这一味香,能令人忆起藏在最深处的心绪,梅香撩动间,九知恍然看到了那一树的琅华,摇摇欲坠。
紫微十四星中,破军为耗,乃北斗第一星,善战,一人当先,万夫莫敢不从。上古时自记事起,她便是孤身一人,守着帝神归于混沌前的嘱托,漫无边际地等着天地大劫的到来。
但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聊了,她是帝神留在天地间的一抹精气,论辈分哪怕是紫微都要向她恭恭敬敬的作揖问安。八荒众生对帝神向来都是奉为至尊,对于这抹有关于帝神的唯一存在,自然也是极为恭谨的。
她偏不爱那一套,一见到对她作揖的人抬手便是一顿揍,以至于落下了性情乖僻的评价,不过她并不在乎,对于一个知道自己结局的人,自己在旁人眼中无还要论成了什么样,她都不会在意。
天地虽然分开,却仍有许多隙缝未能来得及被填补上,假以时日,清浊之气再度相混,届时天崩地裂,八荒六界再度归于暗无天日的混沌中也不是不可能。
帝神在疲乏之际还要分出心神去填补这些隙缝,终是耗尽了所有的心血,受众生崇拜的神祗去得匆匆,帝神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便留下了她,若是大劫将至,她的责任便是去将天地隙缝补住。
诚然,这需要耗尽她的生命。
是以她活得很是随意,神魔交战,只为争夺那登上三十三重天的通天路。她觉得很傻,活在这世间,天上地下又有什么分别,鬼族在这件事情上就十分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占据了阴间,修生养息安居乐业,多少神魔在死去后亡魂都被鬼族收为己用,若要讲起实力来兴许鬼族略胜一筹。
原来神也是有私欲的,若没有私欲,又怎会想要占据那遥不可及的天。
九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仗着帝神留给她的力量,一会儿帮神族打一打魔族,一会儿又帮魔族打一打神族,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让神魔两边都头痛不已。
这样的岁月在某次她无意间遇见一个人的时候戛然而止,自此再也不复从前。
她误打误撞入了一处地界,结界于她而言形同虚设,但这处地界的主人似是想要保护什么,结界设了一重又一重,当她行至结界深处时,一片晶莹剔透的琅玕花瓣恰好从她眼睫前飘过,晃得她眼前一花。
琅玕树她是听过的,据说天地间独此一棵,有凤凰栖于其上,她绕着那棵琅玕树转了几圈,觉得
要是有这么一棵树栽在自己的山洞前,是一桩极有情趣的景致。
那时天地间唯一的凤凰是神族的朝良,这位神君的美名她倒是听过一二,无外乎是青年才俊,容貌俊美,前途无量。神族其实在皮相上占了很大的便宜,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毕竟一白遮百丑,魔族在这方面便不大行,大多数魔族都因常年不见日光而皮肤青黑泛灰,瞧着就很是瘆人。
恰巧当时神族将领紫微帝君第三次来她的洞府,请她加入神族,九知捏着从琅玕树枝上摘下来的一朵琅玕花,眼珠转了转,说要帮神族可以,但她想要一个东西。
紫微帝君说,请讲。
她要了那棵琅玕树,帝君思虑了一下,答应了她。次日由一个容貌俊秀的神君抗来给了她,那神君唤作贪狼,是颗煞星,据传只有紫微帝君才能镇住她。九知抄着手看贪狼那单薄的小身板,以貌取人地觉得这传说中的煞星看起来挺好相与的。
但那棵被贪狼抗在肩上的巨大而茂盛的琅玕树让她的这种想法稍稍减淡了一些,贪狼威风凛凛地将这棵树放在了地上,征求了她的意见后,凭一己之力在她洞府前凿出了一个大坑,然后又扛起树来将树栽了进去。
其间九知曾想要出手帮一帮她,却被贪狼豪爽地拒绝了,她说这点小事儿,就不劳你动手了。
九知想,比起魔族的喜怒不定,神族果然是要好相与的多。
贪狼在走之前还一脸凝重地对她道,让她仔细些,这几日说不定会有个人来找她茬。
谁敢找她的茬,九知笑了笑,琅玕枝叶在她头顶簌簌生响,这令她感到十分愉悦,但没想到过了几日,真的有人寻来了。
那人穿着一身灰衣,风骨料峭地立在琅玕树下,她才将将晨起,赤着脚想要去临近的那条溪水边洗脸,领口略略松开,白皙的胸口露出大半在晨曦中,像起伏连绵的雪山,脚踩过青草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引得他回首一瞥,惊艳的神色从他动人的眼中流露出来。
下一瞬她手中的竹玉剑便向他刺了过去。
登徒子!流氓!
剑风未曾缓下来,而是一剑比一剑更为迅猛,带着雷霆之势,却连他的衣角都沾不上,那一片灰色的衣角,是能遮住晨曦的云霾。
打得累了,但她最终还是气喘吁吁地将他按在了琅玕树上,竹玉剑掼在他耳侧,她的喘息让胸口的波澜起伏更剧,他眼神不经意又往下看去,九知被气得翻了个白眼,抬手就要去挖他的眼睛。
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色中饿狼。
她算是帝神亲手带大的,帝神知晓自己命不久矣,终是要归于混沌的,在这方面对她很是忧心,苦恼着她若是因相貌太过出众而被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瞧上了可怎么是好,便在这方面的启蒙上多下了一些功夫,告诉她身为一个女子,有哪些地方是不能让别人看的,尤其是异性,若是看了,那就是色狼,挖了他们的眼睛也不为过。
九知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句。
后来当帝神长眠之后,众生都将她奉为帝神遗留在世间的神迹,瞧她的眼神都是诚惶诚恐的,她自然没有机会见识到帝神口中说的色狼,以为那是帝神胡诌来诓她好玩的。直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是真的有。
这人行动生风,神情倨傲,琅玕神木自有灵性,似是与他熟识,九知略略揣摩下便知,这便是天地间唯一的那只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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