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新来的,别插队。”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不耐烦地推了推他们两人,眼底尽是精光。趁着把门小鬼不注意老头直接把他们推进了敞开的鬼门内。
“臭丫头抓紧时间,快走。”冥阎见状低声催促她。颛华歌赶紧紧紧跟上前。
“你们两个站住!走什么,就是你们俩,站住!”
两人心中一凛。前方陡然生出了一道屏障,颛华歌忍不住一回头,却见牛头马面正凶神恶煞地盯着她和冥阎。她心底忍不住哀嚎一声,真是出师不利。
颛华歌伸手拉了拉面色僵硬的冥阎,若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以硬闯。于是她笑嘻嘻地朝着马面恭维着:“大人,对不住,小的耳朵不大好刚才没听见。若有得罪还望海涵,不知大人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见他二人识抬举,马面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方才怎的没见你二人接受盘查,可莫是偷偷溜进来的!你们卒于何时何地的?”
颛华歌心里猛地一惊,这事若胡编乱造定会立即遭识破。
她暗暗看了冥阎一眼,只怕现在真的无法偷偷潜进去了,看来只有硬闯。正当二人要运起灵气要强行闯关时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大人,大人。莫急!莫急!”老头迅速地隔在马面与颛华歌冥阎之间,似护着他们。
“犬子与小女皆是福莱九荷村人,因着一场大火皆卒于昨日酉时三刻。孩儿们的娘死得早,我含辛茹苦将他们拉扯大,父子三人相依为命,却遭如此横祸,大人你可要为小的们做主啊!呜呜……”只见方才推他们的那老头子上前伸手拖着牛头马面凄苦地哭诉道。
牛头最不喜人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他整日见着这些怨诉早已经麻木了。老头所报的确实是实事。于是他使力微微推开老头,“天灾人祸生死有命,快去投胎,走走走走走别在这里捣乱。”
老头被推了一个趔趄,心中气愤不已。指着颛华歌冥阎二人继续哭道:“呜呜……你这两个不孝子还愣着做甚?只知道干站着看热闹。还不赶快来扶扶你们老子!惠兰你为何要这么早走,留下我一个孤零零老头子拉扯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小东西……”
“真是可怜。”
“我隔壁的周婶也是,男人死得早,养了一个不孝子。”
……
往往鬼比凡人更八卦,他们看尽了世事,嘴是最刻薄的。
老头的哭嚎成功引来了周围的鬼魂七嘴八舌地指指点点,一时间四处鬼音灌耳,颛华歌觉得头有些晕,赶忙去扶着老头。冥阎也察觉了势头的不对,牛头马面正盯着他们,所以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上前托住他。
终于两人随着步履蹒跚的老人顺利进入鬼门关。直到踏上黄泉路,颛华歌与冥阎便放开老头。
黄泉路上盛开着成片的彼岸花。花叶两不相见,放眼望去满是绯红,这是鬼魂这辈子能见的最后一道凄美风景。
“老人家多谢了。”毕竟他帮了他们,颛华歌松开他后还是客客气气地向他道谢。
老人点点头又看向冥阎,“小子,你呢?”冥阎见他如此有些别扭,“多谢。”说罢便把头扭向一边了。
“呵呵,你小子还是这性子。”老人低低一笑几不可闻地笑骂了一句,颛华歌和冥阎清楚看见他变动的唇形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听清楚他到底说的什么。这老头根本不是普通的鬼魂,两人心中顿时明白。
似是没有察觉到两人不喜的态度,老头依旧乐呵呵地看向两人:“二位是来找人的吧?”
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有寥寥几人清楚,这人怎么会知道?冥阎见他问出神色不由得阴沉下去:“你如何知道的。”若是被冥府的人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事。
“嘿嘿,真是来找人的,小子你别这样凶,我好歹也是帮过你。”老头欲伸手拍拍冥阎地肩膀却被他迅速躲开。
“咳”老人有些尴尬地掩饰,“那我不逗你们了。是甫修涯送你们下来的吧?那姑娘魂魄已经被梦魔的尸蛊腐蚀得残缺投不了胎,只能在忘川河畔游荡等待神魂具灭。”
他又上上下下地再次打量了两人一回,终于开口:“你们要找她不难,沿着这条黄泉路,走到尽头尽头那河叫忘川。她就在那儿。”说音一落老头便不见了踪影。
颛华歌与冥阎来到这里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心下虽有些怀疑但依旧照着老头说的话去做了。
黄泉路的彼岸花开得惊心动魄,新生的路上唯一能眷恋的浮华。
约摸一个时辰,真如老头所说悠悠忘川出现在两人眼前。
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一个土台叫望乡台。望乡台边的孟婆亭中,一个叫孟婆的女人正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
无数的魂魄在排着队等待饮汤投胎。
走过奈何桥,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忘川水煮今生。孟婆汤忘今生。
颛华歌在他们脸上看见了他们生时的最后一个表情,遗憾、痛苦、欢愉……她将神识散开覆住整个河畔,却发现这些魂魄中根本没有薛氤书的气息。
反复查视虽是同样的结果但冥阎与颛华歌心里仍是有些不甘,这地方是魂魄最终的归处,薛氤书不在此处又能去哪里。于是两人便沿着黄泉路细细寻找起来。
有几个魂魄佝身匍匐在忘川的边上,他们捧着一捧忘川水凑在眼前,脸上时哭时笑。颛华歌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却在幽碧的水中竟然看见了关于自己的细碎的片段。
她学着样子拘起一捧凑上面前,竟然看见了满天红霏她与祁予离别的场景。“哥哥!”可她还来不及反应画面就迅速地消失了。
急急忙忙她又捧了一捧,这回看见了她在宸陨殿中与甫修涯烹茶作画之景。
直至画面彻底消失,颛华歌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怅然若失。
“臭丫头,快过来。”颛华歌耳边突然响起冥阎声音。她寻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冥阎正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旁。她走过去看见石头上刻着三个嶙峋的血红大字“三生石”。
这石头颛华歌是知道的,她在书中看过,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三生石记载着所有生灵的前世今生和来世。
石头的年头想必是极久了,字已经有些模糊。而石头前赫然站着一个人,这人的魂魄颜色极为淡薄,似是随时将要消散。
“氤书!”颛华歌不由得出声叫道,可石头前的人如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他们般,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脸上泪痕斑斑。一身素衣,身形是那样的寂寥。
见她不做声,颛华歌顺着薛氤书的目光向石头中看去……
☆、第38章 铸魂【薛氤书·番外】
世人只知道黄泉路有剧毒美艳的彼岸花,却不知道可补六界生灵七魂六魄的铸魂草就生在忘川边,饮尽人世的眼泪忘川的水。
每株魂草中住着一个魂。
如同族里其他人一般一出生我便有了神识,躯体被包裹在牢牢的结界中,只知道无休止地沉睡。
我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作为一株魂草我时时刻刻凭着本能戒备收敛着身体中纯正的灵气,害怕被人发现,害怕被投入炼丹炉,所以我浑噩不知道外界变迁。
不同于其他铸魂草长在忘川边的地底,我生在望乡台上。长在望乡台许是一个意外。一直以来我心里是反感这个意外的,我离其他魂草太远,远到能只感知他们的存在却听不见他们的声息所以日子格外寂寞。
整日我都听得见鬼魂的哭泣,听尽他们的话语看他们的今生,嬉笑,忏悔,怀念。我在地底陪他们看着,有时甚至陪他们一起喜,一起骂。但我没有眼泪,所以我不知道恸哭是怎样的心痛。
因着我身边总是充斥着人间情爱,常年的耳濡目染我学会了分辨事情的对与不对,学会了分别各种不同的感情。看着俗世我早早地就明白了什么是七情六欲,神仙草也懂得了凡心。
纵使能看尽人间浮华,我觉着这样的日子依旧是那么无聊,就算能残喘千万年但我对着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也并没有表现多大的兴趣。因为我看见的都是别人的东西。
我不知道其他的铸魂草是怎样想的。但是我,我躺在这片腥腐的土地之中,怕被人发现,但又渴望被人寻到。纠结且矛盾。
冥河的天一直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我觉得就像我现在的生活。孤寂平淡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我能感受到心底一直有什么在窜动,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牵引着我,让我打破这个禁锢。
直到有一天一阵陌生的脚步声,把我从睡梦中拉醒。
在黄泉与忘川畔游荡的都是鬼魂,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真真实实踏在地上的脚步了,觉得惊奇。
“少主,这望乡台是鬼魂怀念今生的哭丧之地,忘川边风大我们早些回去吧。”
察觉有人来了我赶紧收敛气息,瑟缩在结界中不敢探视外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这些都是出于本能。我清楚听得衣料摩擦的声音,随后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传来:
“望乡台?生如何,世上之一遭也;死如何,物化之一瞬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尽则人死,死穷则再生,不过如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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