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微看一眼锅中翻滚着的肉片们,足够两人吃的量,她吃完若是还不饱就见鬼了。幸而他早有准备,自手边推出一盘煮好的青菜,甚是贴心的和蔼道:“不用等吃完,你方才同你那故人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帮你煮好了,既然你爱吃,不妨多吃些,正好我煮的有些多。”
小山似的青菜堆在盘子里,绿油油的透着清新的气息,皆是正儿八经的健康蔬菜。桃华欲哭无泪,这哪是有些多,分明是将整块菜地里的青菜都下锅煮了。苦着脸将青菜山往面前拉,桃华试图做最后的反抗,好声好气同她家鱼丸同志道:“鱼丸既是知晓多吃青菜的好处,想必也是很爱吃青菜的,”挪一挪盘子,防着青菜山崩塌,桃华含着笑道:“你也吃一些罢,荤素搭配呢,而且我们鱼丸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营养上怠慢不得。”
鱼丸包着一汪苦情泪看初微,后者无动于衷,提起白瓷茶壶自顾自续了一杯水。鱼丸从锅子旁侧拖了个盘子出来,里面装的也是绿油油的青菜,无奈的同桃华道:“漂亮哥哥也替我煮了一盆,美人儿你要是不够吃我可以匀一半给你。”
桃华在晚春的风中瑟瑟发抖。
初微闲淡的看一眼纷纷落下的绯色桃花,享受的抿一口带着甜香的茶水,今日的小风恰到好处,不疾不徐,甚是适合赏花喝茶,若是再凉快一些便更好了。
如此多的青菜桃华显然吃不完,她又不是属骡子的,一顿能吃一槽青菜。小山矮了一些后,桃华捏个帕子擦一擦嘴,找了个话茬将事情朝别的方面扯,试图让初微忽略青菜的事儿,“帝君今日怎想起到桃花坞来了,咱们并无甚交情,我又在周遭布了结界,您这样贸贸然闯进来怕是不大好。”
浅浅啜一口茶水,初微正色道:“我不是闯进来的。”
桃华疑惑的扭眉,“啊?”甚意思这是。
随手将茶盏放置于石台上,初微撩起垂在膝盖上的广袖,声音清朗道:“桃花坞西南角有个画眉的窝你该知晓罢。”桃华点头,嗯,她刚回桃花坞没多久便看到了,好大一个画眉窝搭在西南角最高的那棵桃树上,远远看着似个圆顶的房子,可这跟他来桃花坞有何干系,总不是那只画眉唤他来的罢。
初微继续道:“那只画眉可以作证,我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你设置的结界太弱了,不用闯便可以进来。况且,”轻轻转动拇指上的一枚骨戒,“你曾拿剑抵在我的胸口,我也曾从狻猊兽口中将你救出,如此生死之交患难之情,桃华你居然说我们没有交情?”黑漆漆的眼睛将桃华望着,无比清亮深邃,“本尊一向觉得讲过两句话便算有交情了,按这样算,咱们俩的交情可谓不浅。”
桃华庆幸自个儿没取茶盏喝水,要不然听了帝君这话也得全喷出来。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她是当真不想同初微扯劳什子交情不交情的,交情这物件就是种累赘,用到彼此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说一说,用不到的时候甩到何处都不知道。她宁愿老老实实带鱼丸过日子也不愿同初微有一星半点的交情。帝君还没讲他是缘何来的桃花坞,桃华犹犹豫豫的做了个假设,顺便将交情这个话题压下去,“那么帝君是闻到了火锅香味才进来的?”她煮的火锅简直香到没话说,帝君虽不食人间烟火,但面对如此香的东西怕是也没抵抗力。
毛毯子一般乌黑浓密的发被风吹开几缕,不耐烦的荡在初微的白色衣袂间,如穿云的月。初微动动身子,“我辟谷许多年了,对食物的味道不大敏感。”似思索了那么一瞬,又好像不曾思索过,终是对桃华道出此趟前来的原因,“新收的徒弟走丢了,南里的屠苏仙君说瞧见她往你的桃花坞飞,我便过来看看。”
桃华登时紧张起来,可是那位一连被她搅黄了两次拜师礼的可怜的人儿?内心有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在翻腾,桃华情真意切道:“桃花坞虽不大,危险的地方也是有的,譬如最边角的那片海子,里头便宿着一头沉睡的蛟,传言那头蛟吃过人的。”说着便起身急切道:“下仙陪帝君一同找找罢,切莫出了甚事才好。”
帝君坐的四平八稳,椅子的腿儿不带翘一下,平静道:“不用了,估摸是屠苏看错了,他的眼睛一向不清亮。”双目微垂对着仍堆成一座矮矮山丘的青菜,温和却不送拒绝对桃华道:“过来,把青菜吃了。”
桃华想起一句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不知道用在她身上合不合适,若是不合适她还有一句话能用,叫做吹过的牛就是来日的罪。
天晓得她有多么厌恶除了肉类以外的食物。
一盘子青菜吃完,桃华离半条命只剩个差不离,俩眼睛都是灰蒙蒙的。吃青菜的时间里她又就帝君新徒弟的事同他交涉了一番,不是她爱管闲事,她奉行的真理与无妄如出一辙,不是自己的事决计不插手,她只有两只手,一只吃饭另一只睡觉时枕在脑袋下,正正好好。但若帝君的徒弟真出了甚事,她这桃花坞就是块凶地了,她虽然也杀过人,亲眼见到热血喷在她的白色衣袍上,但是事情过去的太久她已然忘的七七八八,唯有这个胆子还是小的很,住在凶地夜间八成会做噩梦。
帝君的回答很是干脆利落:他收的徒弟本领本就不小,若是蛟龙当真睡醒了依他徒弟的本事也能全身而退,说不准还能豪放的饮一口蛟龙血。桃华对帝君的自信很是无可奈何,但因他是帝君,她的这份无可奈何只能放在心里。 桃华不知她死去的三万年里不知帝君有没有收别的徒弟,若是没收,那算上现在新收的这个,帝君统共有三个徒弟,瓷颜一个她一个,皆是女子,这个新收的不知是男是女,按帝君形容他这个新徒弟的勇猛来看,八成是个少年壮士。
吃完青菜躺在阳光底下晒肚皮,桃华懒得动弹,火锅朝外散着腾腾热气,帝君英俊的脸在热气蒸腾下看的不大清楚,影影绰绰的似笼罩在个幻境中。她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他的脸,亦不想尴尬的坐着,遂装模作样的拧一个沉思的动作,看着地上的落花。
桃林深处传来画眉高亢的叫声,断断续续似首动听的曲子,桃华隐约记得她曾听过,着意听了许久,和着曲调暗暗打着拍子,不大确定是不是“游园惊梦”,她十分诧异且惊惶,撑的圆滚滚的肚子上下滚动一遭,似个皮球。现今这世道,连只初初成精的画眉鸟都要有一技之长,尚能哼个曲子之类的,她无才无能还无德,真真是连畜类也比不得。
☆、往生
她这厢渐涌起一股叫做惆怅的情怀,加之担忧帝君新收的这个徒弟的处境,竟慢慢的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感慨。真正能让初微放在心里并时刻担心的徒弟,怕是只有瓷颜一个,旁人在他眼里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强者,无所畏惧,无所不能。
当年她以一介凡人的身份拜在初微门下,多少神仙羡慕的睡不着觉,皆言她是凡人中命最好的那位,不知积了几辈子的福分才换来这一场缘分。她亦曾为自己的幸运欢喜过,亦曾彻夜守在初微闭关的门外等他出关,一双眼睛熬的看不见东西,亦曾追随他的脚步下到南海将昏迷的他背出来,尽她身为人徒的本分与忠诚,直到这份欢喜渐渐被时光磨灭的不剩丝毫。
初微对瓷颜终归要比对她上心,她初到初云天时觉得初微对瓷颜好是因为她是他的长徒,师父对徒弟总是有偏有倚的,神仙也免不了俗,她甚至觉得这是帝君有人情味儿的表现。之后每每同瓷颜有争端,初微几乎都向着瓷颜,她仍为初微开脱,觉得是她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她不曾有父母亲管教传授为人之本,该多听初微的话才是。
少女总是爱做梦的,尤其是她这种长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没情窦初开的女子,尤其爱做梦。她一边庆幸找了个顶好顶好的师父,一边暗暗在心里爱慕这个顶好顶好的师父,只是她亦心知肚明,初微与她之间存着师徒情分,徒弟爱慕师父于纲常伦理不符,她这份爱慕注定只得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底。
她不奢求单独拥有帝君,三界众生都靠着帝君救济,她如何能自私的把帝君归为自己所有,在初云天的数年,她最安心满足的时刻,是有帝君陪在身边。做什么她都满足。
这段情究竟是何时斩断的桃华已记不清楚,初微逐她出初云天的前几日,她无意中听着了他同无妄的对话,才算是悟了那么一丁点儿,但距离大彻大悟,还差些火候。
无妄同初微的关系一向很好,这不是没有原因的。放眼三界,无父无母的神仙有许多,无父无母仙阶高的神仙有一小撮,无父无母仙阶高还有恶趣味的神仙估摸只有初微与无妄,寻不出第三个。
无妄算是初云天的常客,三日总有两日能见着他,要么摇一把竹帘的扇子呵呵笑,要么呵呵笑的摇一把竹帘的扇子。
桃华在初云天总是一副活力充沛的模样,走路从来不用迈步子,都是蹦着的,一蹦两尺远。大中午的日头正好,她本打算去万亩禾花田捕几只青衿蝉做明日的闹钟,她这几日贪睡,到了练功的时辰久不愿起来,初微说了她一通两通,她着实没有脸再让初微说第三通,遂预备自觉的捕一只青衿蝉,初云天就属青衿蝉的鸣声最为嘹亮,它醒着旁人便别想睡,桃华预备捕八只凑成一排编钟,由此可见她想要早起的决心。
相似小说推荐
-
阿媚 (淡樱) 晋江金牌VIP2016-01-06完结阿媚遭遇算计落入黑海水牢,三百年后恰逢机缘得以离开,却得知让自己落得这般惨境的...
-
修真女配的作弊人生 (7Seven) 2015-12-23完结上一世,自己是为女主走上通天大道,飞升成仙的踏脚石,恶毒女配。痴心不改追求了十年的师兄为了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