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尴尬地笑了,“呵呵,还是不看……不看的好,看了……看了要嫉妒的。”
说完,我再不敢看他,便急急忙忙地视线转向了下得气势磅礴的雨上。
“石头,这次……”
雨势突然大了,莲实的话一下子淹没在了这惊天动地的声响中,饶是如此,我还是听到了开头。
猛地回过头,我眨巴着眼睛,呆愣愣地望着他。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听到我的话,莲实的脸飞快地僵了一下,随即好整以暇地端着一张脸转过来,不以为然道:“不叫你名字,还能叫什么”
“你明明叫我……”
“没有,你听错了。”
“你不是叫我石……”
莲实忽地提高了嗓门,重重地打断我,“你听错了!”
望着他有些僵硬的脸,我目瞪口呆地嗫嚅两声,终究还是悻悻地“哦”了声,垂下了脑袋,望向了自己湿了半截的鞋头。
雨好似故意的一般,又渐渐小了下去。如果说方才的雨声如同铮铮的琵琶曲,如今这声响便只能算得上是脉脉的羌笛声了。
在这样的变化中,耳朵似乎一下子变得很灵敏。
莲实似乎真的生气了。
搓了搓脚尖,我将头垂得更低了。
阿岑这个名字,是阎君给取的。当时,老司命大人只给莲实取好了名字,却始终不能把我的名字敲定。按他老人家的话说,因着我的元神是颗石头,继而不能取得太雅,那样显得故作清高,不够接地气,可也不能取得太俗,因为会拉低他不俗的品味。
我这名字,听说是阎君不知道哪任心上人的名字,那心上人已香消玉殒多年,这名字闲着也是闲着。
这二人,当年也同如今这般不负责任。
在有这个名字之前,我的名字叫“石头”。
我和莲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一颗圆不隆冬的糙石头,他也还是一颗无比金贵的五彩石。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喂,石头,你磕着我了。
第二句还是——喂,石头,你磕着我了。
第三句也是……
直到第一百八十一句,他才总算改了个口。
喂,石头,往那边去!
这个名字,大概是有大半辈子没听到过了吧,乍一听来,心头竟如同突然颠簸了一下,颤颤地发麻。
“雨太大,可能……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莲实不知是没料到我会如此痛快地承认,还是怎么的,皱着眉头打量了我好久,直到将我看得不自在地的挠腮帮子,他才瓮声瓮气道:“本来就是你听错了。”
一句罢了,便是各自尴尬的沉默。
屋里时不时地传来蛮蛮的轻声细语,那些话不露骨不轻佻,却不知怎的,让自诩脸皮比城墙根还厚的我耳根一阵阵发烫。
我假意咳了两声,斜过眼睛去看莲实。
他没什么不寻常的神情,乍一看去,倒像是一心一意地望着雨发呆。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忽地望了过来,我一个激灵,慌忙地将头转回去。
“最近莫不是轩辕姬的书瞧得多了,怎么无端冒出了这么些个少女怀春的情绪了”我暗忖着,感觉朝着莲实的那半边脸像是着了火一般。
“我……我进去看看。”
没等他回话,我便闷头推开了门,直到门板被死死地抵在了身后,我才深深地松了口气,沾了些雨水凉意的手,不自觉地捂上了那半边滚烫的脸。
看来,改天得上阎君那去取两瓶清心露来。
抵着门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我这才浑浑噩噩地抬头去看蛮蛮。
如同我退出去时一样,她仍保持着那副小鸟依人的姿态。
绕过她的头,我望向了楚伶的脸。
他并没有像轩辕姬笔下常常写到那般苏醒过来,而是双眼紧闭,气若游丝。可见,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这话当真是一点儿没错的。
再看蛮蛮那莹莹发亮的眼睛,我忽而就有些疑惑。
这二人,相识不足一个月,就算是有感情,感情又能有多深呢
蛮蛮一手与楚伶十指交缠,一手正悉悉索索地翻开他枕边的书,像是先前抚摸他的皮肤一般,她细致地抚过书上的每一个字。
“先生好了之后,给蛮蛮读后面的故事吧,蛮蛮很想知道后面的事,喏,先生你说,好不好”
“好。”
恍惚间,我听到了楚伶的声音。可当我一个激灵醒过来的时候,却见楚伶纹丝不动地躺着,别说说话了,就连眼睛都没睁一个。
再细细瞧去,只见他头顶上的黑气一下子变得躁动狰狞,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头挣脱出来一般,随之而来的,一团的白雾从他的脸孔升腾起来,起初只是轻飘飘的几丝,接着却渐渐厚重,眼见着就要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望见那白雾,我心头轰隆一声响,迅速地盘算起了日子,可算来算去,今日还并不是他的大限啊
蛮蛮理所当然也瞧见了这恐怖的异变,只见她瞳孔忽大忽小,脸色惨白,手中的书更是咣当一声落在了脚边。
我紧抿嘴唇,冲到了床边,丝毫也没耽搁,一掌便拍在了楚伶的天灵盖上。这一掌下去,那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气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陡然一个震荡,散成了混混沌沌的一团,可转瞬,又死灰复燃般地凝成了一团,这一回,几乎将他的头颅整个包裹了进去。
不过,这一掌倒也不是白费力气。先前那些从他七窍涌出的白雾,被这掌风一激,全都战战兢兢地缩了回去。
我刚想松一口气,却听一旁的蛮蛮猛然痛叫起来。
“怎么回事”莲实听到动静,推门而入。我没来得及看他,便转头望向了床边的蛮蛮。这一眼望过去,我全身的血似乎都逆流起来。
曳曳的灯光下,这一幕显得无比的妖异。
蛮蛮撑在床沿,高耸的肩胛骨将背上的皮肤刺得发白,青筋如同缠绕着树干的的藤蔓,将她整个人都禁锢住。
她扭曲着身子,口中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叫声,而在这叫声中,她的裙裾也如我那原本宁静的忘川河岸,霎时开始了一朵又一朵夭夭灼灼的红色花朵。
“婆婆!”
我被疼到癫狂的蛮蛮一把抱住了腿,几乎被撞到在地。
她拼命地睁大双眼,瞳孔几乎消失不见。冷汗像是雨水一般从她的发迹和额头渗下,将她的脸衬得惨白如鬼魅。
“婆婆……救我……救我!”
我强忍下心头的颤抖,努力冷静地看向她,“这疼,是你自己愿意承担了,我救不了你。”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只看着她嘴巴不停地张张合合,像是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裙上的红色越来越深,浓郁的血水像是夏夜漫出池塘的水,将地上染得一片狼藉。
“婆婆……救我!”
蛮蛮尖叫一声,声音嘶哑颤抖。
此时,血迹斑斑的裙子被她疼得痉挛的腿踢开,我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幕。
那新生的腿脚完全褪去了先前的娇嫩晶莹,细腻的皮肤如同早春的干土,皲裂恐怖,蠢蠢欲动。而在新鲜血液的滋润下,那些深埋在土里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啊!”
蛮蛮仰头痛叫,声音像是刀子,一下割开了冷冽的空气。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失去了焦距。
若有似无的悉悉索索声中,她腿上的皮肉猛然外翻,锋利的鳞片刺破了皮肤,突兀地耸立在了空气中。
接着,那两条美丽的腿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崩坏。蛮蛮大张着嘴,控制不住的眼泪顺着湿漉漉的脸颊不停地流,而她却再发不出尖叫,只剩喉咙被空气刮着的刺耳声音。
像一条濒死的鱼,她疼得浑身抽搐,原本想要发泄疼痛而抱着我的手,也颤栗着垂了下去。
鱼鳞割开了皮肉,重新长了出来。然后她的双腿便在那滩血中,缓缓融为了一体,渐渐地,腿的轮廓开始消失。接着,便是两腿间的缝隙,再来,便是微微凸起的膝盖……
似乎是感受到了腿的变化,疼得几乎昏死过去的蛮蛮,怔怔地低下了头。不知怎的,她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了自己正在消失的腿。
“不行,我的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鱼尾已经成了形。
“我的腿……先生……”她用力地拉扯着几乎复原的尾巴,声音称得上是凄厉。
可就算她如此挣扎,腿终究是消失了。璀璨的鱼尾之下,红色的血颜色越来越深,由红变成紫,然后再越来越浅,由紫变成了蓝。
兴许是因为疼,兴许是因为得而复失,她仰着青筋虬结的脖子,发出了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霎时间,整个临波府,不,整个穹庐之下,都回荡起了她惨烈的嚎叫。
空气微微颤动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
蛮蛮的长发无风自动,舞得尤为凄厉。
蓝色的血化成了无数的光点,升腾着,升腾着。在一片蓝色的亮光中,蛮蛮的脸如同化成了雪上顶上的坚冰,一片冰凉。
直到那些光点消失不见,她终于精疲力竭地瘫在地上。望着自己的尾巴,她面无表情。
我紧握着拳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如果有办法让先生活过来,你会怎么做”
像是绣花的时候刺伤了手指,她抬起头,疑问地望向了我。
“如果你可以,你愿意救他吗”
她听着,忽而虚弱地笑了。
“那疼,比这次还要重上千倍万倍,即使那样,你也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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