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着一双流光熠熠的眼睛,一脸惶恐地看着我。
“蛮蛮,过来。”
她拧着纤细的眉毛,咬着嘴唇看我,却一动不动。
我没什么跟倔强小孩子交流的经验,不过年纪大了,耐心终归还是有的。
“蛮蛮,我不是人,你不要怕。”
话一出口,我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莲实在后头轻嗤了一声,声音很是不好听。
那孩子似懂非懂,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在粼粼的波光中,她那张让人心笙摇曳的脸愈加赏心悦目起来。
“我和临波湖里的蚌精是朋友,不会伤害你的,来,过来。”
这招是我从阎君跟我吹嘘的泡妞法则里头生搬下来的,没想到,竟还有点用处,由此可见,阎君也并不是完全浪得虚名的。
蛮蛮双手横在身侧,如宝石一般熠熠发光的鳞片轻轻摇晃起塘水。她微微仰着头,脸上漾起如释重负的笑。
“姐姐是来救我的吗?”
按说,我的年岁都已经够当她老祖宗了,所以听到这句“姐姐”的时候,我心里着实狠狠地美了一把。
“是是是,快来。”
我美滋滋地招招手,在后头撑伞的莲实以确定我能听到的音量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只当他是觉得人间的空气太好,忍不住多喘几口。
随着哗哗的一阵水声,她摇着那条大大的尾巴,游到了我跟前。她将脸凑到伞下,纤细的手趴在塘边,欣喜地看着我。
在如此近距离下,我一个看惯了美貌神女的神仙都有点招架不住了。想来,这里之所以无人靠近,恐怕也是提防看到这张脸而心软。
“姐姐……”
这称呼听了一次是让人舒坦,频频听着就觉得不好了,于是我伸出手掌,打断了她。
“你还是叫我婆婆吧。”
她睫毛上的水滴颤了颤,“可是你明明很年轻。”
我想我现如今的表情一定爽快得很隐忍,“我长得年轻,但是年纪大,所以你还是叫婆婆比较合适。”
这小丫头看着没什么花花肠子,听我这么说,连忙改了口,道:“婆婆是蚌姐姐请来的救兵吗?”
我点点头,“算是吧。”
她的尾巴哗啦一下动了起来,那形状美好的鱼尾好似一柄贝壳做出的船桨,在水里闪出了流光溢彩的珠光。海藻般的长发从她白皙的发迹一直垂进水面,漂浮在水上,好似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那墨如蜜糖一般缓缓渗入,将池水染成了迷人的黑色。
我担心她这样会把人引来,便迅速地将手指竖到嘴唇边上。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样子委实讨人喜欢得紧。
“有人来了。”
我正准备施术将蛮蛮弄出来的时候,莲实突然在后头用手指敲了敲我。一转头,只见夜雨潺潺中,一向足不出户的深闺少爷——楚伶——撑着伞,缓缓地走过来。
他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避在圆月拱门边上,他后背贴着墙壁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约摸是在确定有没有人。
四周除了偶尔叫唤几声的青蛙,什么都没有。
他察觉如此,似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于是乎,他一鼓作气,急急地走了过来。黑色的毡靴踏在亮堂的水洼上,发出响亮的哒哒声,雨水溅湿了他的衣摆,颜色立刻深了许多。
蛮蛮一见有人来了,惊骇得白了脸,接着长尾一甩,闷头扎进了水里。
我刚想说话,就被莲实拽到了一边。
他一只手扣住我的腰,一手捂住嘴。我抗议地动了动,却被他轻轻松松地压制住了。
我猛地想起些旧事,愣愣地望向了他。
当年从石头化成人形的时候,我俩还都是小孩子的模样。我比他化形化得早,也便比他多野了好些年,因此后来他化形之后,就一直被我欺负。
那时候,他粉粉的脸颊时常气得通红,老是嘟着嫩汪汪的嘴唇,用细细的手指指着我的鼻子叫唤,让我等着,他终有一天要找我算总账。
我每每嗤之以鼻。
不过,后来终究是吃了瘪。
他的诺言兑现得实在是极好,我欺他三五年,他数万倍奉还,心眼实在是比针尖还小。
不过,我俩虽说经常拌嘴,却没怎么打过架。
老司命坐下的石头小弟子道法不怎么精妙,打架却是能耐得很,这是但凡对南斗宫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的事。
我一直以为,莲实是打不过我的。但是,这说不定错得很离谱。
他似乎没有发现我想得有点多,只是紧抿着嘴唇,盯着雨幕不远处的池塘。
那厢的楚伶撑着伞,皱着眉往池塘里张望,模样有些焦急。
好半晌,似乎是终于找到了蛮蛮的藏身处,他的眼睛陡然一亮,也不顾塘边的湿泥会弄脏衣摆,连衣服抻都没抻一下,便霍地蹲在了地上。
略施道法,我便看到了池塘里的情景。
蛮蛮蜷着身子躲在一块坑坑洼洼的泰山石后头,只有一双不安的眼睛露出来。
楚伶发现了她,喜形于色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模样馋人得很。因是为了不弄脏那馒头,他一个劲地把伞往前移,没一会儿,后背就湿成了一大片。
虽说这是春天,可遇上这种阴雨天,空气还是凉丝丝的。在后背湿了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些瑟瑟发抖,仔细瞧的话,还能瞧出他嘴唇在渐渐失去血色。
楚伶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地捧着那两个馒头,低头朝水中的蛮蛮,讨好道:“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吃的来,不要害怕,过来。”
他的口气很轻,就像是对待受了惊的小动物。
蛮蛮直勾勾地瞧着他手中的那两个馒头,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楚伶瞧着她这样,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一般,又将馒头朝水边递了递。这一回,不仅是后背,就连头颈,也都暴露在了雨里。
蛮蛮望了望馒头,又望了望他,挣扎了一下,却又往后缩了缩。
楚伶看着着急,想要再往前去,可是,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平衡能力。在他再次往前挪的时候,脚下的湿泥一个没打紧,脚底一滑,脸色还没来得及变,他就一头栽在了水面上。哗啦一声,本来被雨淋得斑斑驳驳的水面一下破出了偌大的豁口,咕噜咕噜冒了几个泡,接着便没了动静。
我被这突来的变故一吓,法术倏地失灵了。
看着水里飘的油纸包,我一把拽下莲实的手,指着那几个水泡道:“这楚伶憋气憋得挺可以啊,这么久了还没起来。”
莲实听到这话,脸色颇为复杂地瞅了我一眼,没吱声。
瞧着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我猛地有了不祥的预感。
“楚伶不是会水的吗,该不会……咕咚……该不会是撞到头了吧?”
莲实嘴角翘了翘,意味深长。我以为,这应该是在夸奖我冰雪聪明。
可是,我当下根本没时间去管那些,二话不说,一捋袖子就要去救人。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我的袖子的捋到胳膊肘,莲实就再次绷着脸一把拽住了我。
“司命簿可是到五月二十八,如今你瞎慌个什么劲。”
被他这么一说,我愣愣地放下了袖子。
“继续看。”
就在这个时候,池塘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水声,伴随着这水声,塘里泛起了无数白色的水花,这些水花如同是新打捞上来的雪花银鱼,亮亮闪闪。
定睛一看,蛮蛮面色苍白,正费力地将楚伶往岸上托,细细的胳膊撑着那不算沉重的身体,像是两条飘飘扬扬的白色绳索。
楚伶似乎喝了不少水,双目翻白地躺在雨里,一个劲地咳。泥水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裳,一片混混浊浊的颜色。
蛮蛮着急地用手按了他的肚腹好一会儿,他始终没能苏醒,这下她可没了主意,只能惊慌失措地望向我们的方向。见状,莲实干净利索地捏了个诀,我们的身体便在她看到我们之前,无声无息地隐住了。
她没找到我们,一张脸霎时血色全无。
我想,即使她再天真,也能轻而易举地想到,要是楚伶真死在这儿,明天一经人发现,所有的罪都会被怪在她身上。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决心似的咬了咬嘴唇,撑起了上身。
纤细的腰肢和白皙的丰盈从水中缓缓浮现,再来,便是那条无与伦比的美丽鱼尾,它闪着耀眼的光芒,在水中悠悠飘荡,就像是阳春三月里头,游春女子多情的裙裾。
她双手撑在楚伶身边,缓缓地,缓缓地,倾下了身。
我在一旁看得面红耳赤,莲实这么个臭不要脸的却始终一脸淡然。
两人的嘴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我肯定他们能互相嗅到对方的呼吸时,楚伶猛地呻~吟了一声,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蛮蛮的动作僵住了,她就这么定格着,进入了他的视线。
在极其短暂的恍惚之后,他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明。
雨似乎小了不少,与先前豆粒般大小的雨点不同,如今的雨,细密得如同是姑娘家的头发丝儿,纠纠缠缠,柔情款款。这雨与其说是雨,倒更像是浓重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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