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女帝 (不会笑的茄子)

住持大师静默了片刻终是放缓了僧袍里捏着灵决的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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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初从浮屠塔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有些恍惚，提着已经熄灭的走马灯，心不在焉地走在落日森林里。

方天神戟在见到她的时候没有刚开始那般剧烈的情绪波动，想来当时只是因为感觉到了已故主人的血脉，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反而并不满意，器灵方天并不是很情愿随她而走，认她为主。

恰在那时，那俊秀和尚提出了赌约。一番快速掐算，沈念初就明白，若是答应了和尚的这赌约，事态反而会更好一些，于是竟拍板，自行定了下来要应赌，没有继续采用法术迷乱他的心智，也没有配合海蜃王与那大和尚进行游斗。

其实除了对着大和尚莫名有些欣赏之外，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心悸。

沈念初本身是想动手的，她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人，只是直觉告诉她继续出手后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作为星师，哪怕很有点打酱油的性质，沈念初也相信这冥冥天道的预警。

只是这些她还没有来得及和海蜃王说明。

海蜃王对此很是气恼，虽则它也知道进行赌约利大于弊，心里也默默支持这种做法。

但是沈念初却连象征性的询问都没有，直接自己就拍板决定了，等于它这么多天来的准备，这么拼着耗损修为帮她，所有的付出就这么被她在顷刻间否决了。

若是她考虑过它，至少会通知它一声。

可是她没有。

海蜃王的心很寒，它这么多年来陪在沈念初身边帮这帮那，除了是因为受到灵戒的制约离不开，也是因为它这么多年难得能遇到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以前的那个人看中了它的能力，结果把它扔到穆罕大沙漠去当界点，一下子就是三千年，只能等着界点被人破开才能离开荒芜的穆罕大沙漠。

而今它和沈念初日夜相处，是真的挺喜欢这个腹黑毒舌却又心善的女人，甘心陪在她身边，即使她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缔结契约。

当年琅琊之劫，它与灵戒俱毁，但幸好反应快，保住了自己的元神。而那看似普通的灵戒里却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竟然直接在那魔兽肚子里重组了灵戒，并强制使它的元神成了灵戒的器灵，和灵戒合二为一，沈念初成为了它的半个主人。

它很明白局势，当下便消耗了近五千年的修为，抽离了濒死的沈念初的元神，放在灵戒内好生蕴养着。然后便并着这灵戒中的这股莫名地力量，横跨虚空突破了出来。

却终是过度虚弱，昏沉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它便发现灵戒已经认了一名从未见过的女修为主，而这名女修居然已经怀了身孕。

海蜃王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查看灵戒，果然里面蕴养的神魂已经不见了。它欲再探灵界内的那股力量，却是泥牛入海，再也没了音讯。

所以，海蜃王气急了说要离家出走也能变成真的，只要它敢花费足够的代价。

没有那股力量的束缚，以它八千年的见闻自然可以找个机会摆脱灵戒的束缚，远走高飞。等它再度修出肉身来，便可彻底斩断了之前的所有因果，一切都可从头开始，完全摆脱了所有的束缚，无论是当年擒住它的那人，或者是现在的沈念初。

被困多年，海蜃王比所有人都懂得自由的珍贵，更是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不声不响地借着各种名义收集了很多材料。

甚至当时为了表示自己力量的强大，它没有同沈念初说灵戒的问题，就为了脱身的时候，能够因为沈念初对自己力量有错误的判断而多一些把握。

可是如今已经十六年了，沈念初十五岁了，它还是没有离开。

它已经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日子。

它欣赏着沈念初的坚强，被人非议时的淡定自若；出手教训人的时候，也会留一线的善良；也喜欢看着沈念初逗那些丁点大的孩子，撺掇着他们以“惩奸除恶”的名义去到处撒野；也喜欢和她谈天说地，跟她讲那些仙人才晓得的鸿钧大陆的故事，一起非议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尽管有时候会被她的毒舌气的跳脚，却也总是因为她别样的“求饶”而心软；它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至少挺开心的。

渐渐地它看着她到处闯祸的时候，会伸手帮上一把。

日复一日的，海蜃王已经不想离开了，它觉得就这样挺好。

只是没有想到，它一心以为的朋友，只是当它是一个宠物，一个有着不凡能力的妖兽。它耗损百年的神魂修为比不上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俊秀和尚。

一个赌约，它的所有付出便付之东流。



第十八章 一切的存在都是讽刺 修订章

沈念初静静地与对面悬浮空中的海蜃王对持着。

不知为何，沈念初在此时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佛莲他所吟诵的那半首诗：“红尘乱，红尘扰，世间多少无奈事，终化一只蓬篙。”

多少无奈事，不如化作一只蓬篙，这句话很符合沈念初现在的心境。

无奈一次来形容现在的沈念初最合适不过了，明明他们已经是过命的交情，却很有可能因为这一件小事，甚至在大多数人眼里的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破坏他们十几年以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和陪伴。

矫情么，沈念初并不觉得，她理解海蜃王，就像当年的魔童对外界那极为敏感的反应和脆弱的信任一样，孤独的人对于背叛反应会比寻常人强烈数十倍，她只是孤独了几年，后来却是有了海蜃王的陪伴，上天对她还是眷顾的，至少给了她惊人的天赋和家人的支持，哪怕家人并不理解她。

而海蜃王什么都没有，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华胥虫，没有任何同族。它的八千年除了那个骗它去守穆罕沙漠的人外，没有任何生物可以交流，漫长而枯燥的八千年的生活它都是一个人过的，直到遇见了她，它的生活才渐渐有了色彩。

他们对彼此而言不是主仆，亦不是简单的师徒和朋友，更是长时间以来彼此的依靠，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早已密不可分。

海蜃王此时也是放弃了幻化，直接在灵戒外凝聚出肉身来了。

只是此刻，海蜃王的虫身上似乎比起幻化的肉体来也发生了些什么质的变化，原本软和多肉的身上，附着了一层薄薄的蓝色鳞片，衬着隐隐发红的眼睛，浑身都散发着冷冽而悲哀的气息，说不上是为它自己，还是为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

沈念初看着已近爆发状态的海蜃王，抿了抿嘴，她能说些什么呢，不管当时是事发突然又或是考虑再三，都没有真正考虑到海蜃王的立场。

曾经，她为了证明自己，做了很多事。

很多人都说她骨子里是个很冷血的人，她那时以为那是别人不了解她，她把最柔软的地方藏在最深的地方只是没人发现。

只是现在她现在也觉得他们说的没错，明明知道这信任、这感情对彼此有多重要，却依旧自行其事，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当时的情况也并没有紧迫到一句传音都做不到。她也看不透自己了，或许当时她也陷入了魔障吧。

昏暗的落日森林很安静，风吹落火红的枫叶，安静却堂而皇之地于沈念初和海蜃王之间旋转飘落，打破了这一份沉静。

海蜃王看着一反常态沉默着的沈念初，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呵呵一笑，渐渐有些心灰意冷了，“沈念初，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小海……”沈念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她能感受到胸口剧烈的疼痛，却是对海蜃王的话无从反驳。

“你小时候我随你加入冥焰，看着你一路成长，后来一路披荆斩棘，别人都说你冷血，我并不觉得，以为你只是习惯了自卫罢了。”

“你冷情冷心是天生的悟道者，面对红尘纷扰，种种诱惑都能有所悟，不是成佛就是走幻道一路，你遇见佛莲，却选择了和我一般走幻道一途。”

“沈念初，你其实比佛莲更狠，你都对自己都能施加这么强力的幻术，骗过了别人，骗过了我，更骗过了自己。”

“什么病都是假的，你其实在上次精神体分离的时候就恢复了记忆，却依旧隐瞒着，沈念初你好狠的心，对于你的大局而言，我究竟算什么！”

沈念初沉默了许久终是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小海……”

“怎么，你敢说你没有恢复记忆，你不是对我有所怀疑？”海蜃王提高了音调。

“我……只是记起了前生在穆罕里的那些记忆，并没有……”沈念初还没有说完，却被海蜃王打断了。

“有差吗？”

沈念初无言以对，“……”

海蜃王到底还是离开了，为沈念初的不解释，不作为，不回应。它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是额外消耗了千年的修为挣脱了灵戒的束缚。

无论是当年的准备或是它并没有继续等待的所谓机会，一切的存在对它来说仿佛都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