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兰似乎也觉得金城公主有些不对劲儿,“是您最先从幻境中醒过来的。您醒来一会之后,我们就唤醒了元妍帝姬,她知道自己输了,便大哭起来,君上大人哄着她回关雎宫了。”
阿狸木然地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折兰叹了口气,“天快黑了呢,公主殿下也早些回去吧,地上凉得很。”
折兰走后,阿狸忽然站起,疯狂地跑起来。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到她住的小院,路上摔倒了多少次,她都不知道,额头磕破了,膝盖青了,裙子刮坏了,她都不在意,与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件事情比起来,这些又有什么重要。
一进屋子,她胡乱地关上门窗,站在高高的镜子面前,嘴唇颤着,缓缓解开衣服,衣裙一件一件委落在地……她终于全部看到了,白皙的身子上,七朵鲜艳欲滴的红色榴花。
还有,亵裙上已经干涸的三滴血痕。
啊……
啊……啊,啊!!!——
在头撞到冰凉的镜面时,她终于叫了出来。
叫声凄惨,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她不得不去面对,自己被一个陌生人占了身子的现实。
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在镜子上,血迹顺着镜子蜿蜒而下……
她已经脏了,这样肮脏的身子,如何面对师父,如何面对娘亲……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比一下急,一下比一下重,不知撞了多少次,阿狸忽然笑起来,她手扶在落地长镜的两侧,茫然地看着镜子里那个一脸血痕的少女,然后,转身,走到后堂,跪在地上,一勺一勺地向浴桶里倒水,再然后,她把自己淹没在水中。
黑发浮在水面上。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和额头上的血一起混在水中,仿若这世上最纯洁的花朵。
那边厢,关雎宫中,元妍帝姬抱着拂玉君的脖子大哭着,话语断断续续,“小玉叔叔……我输了,我输了……呜呜……因为在幻境中,我遇到了你……你娶了我……我们有了孩子……这样的幻境……我怎么醒得过来……”
拂玉君抚着她的长发,温声安慰,“妍儿乖,这次输了不打紧的,还有下两局不是么。”
小姑娘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会赢么,妍儿会赢么?”
“会的。”他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真的?”小姑娘依然不依不饶。
“真的,”男人捏捏她的小脸蛋,“我的妍儿小公主最受上天眷顾了。”
元妍很容易哭,但也很好哄,很快,小姑娘就笑着在拂玉君怀中睡着了。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折兰才走上来,低声道:“君上大人,您要不要去看看金城公主,她好像不太舒服。”
拂玉君只是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水红嘴角噙着微笑,“她不是妍儿,没你想的那般柔弱。”
☆、53|十世不得善终
浴桶中的水已经凉了,阿狸似乎没有感觉,她拿着刷子使劲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皓白如玉的肌肤上全都是一道一道的红痕,有的地方甚至流出了血。
一开始还会觉得疼,上齿咬着下唇,她强忍着不出声,如果命运就是这样,除了接受还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么?谁来告诉她接下的路要怎么走,谁来摸摸她的头,谁来对她笑一下……
十世不得善终。
十世不得善终,这便是她的命格,虽然师父一直掩饰着,不让她知道,但她还是知道了。
她的人生就是这般无望,不仅这一世是绝望的,下一世,下下世……全无希望,没有尽头。
这世界如此黑暗,那个陌生的男人如此残忍,她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她不干净了,娘亲一定会讨厌她,师父也肯定要嫌弃她了。
阿狸的目光呆呆的,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冷,不知道疼,洗不掉,洗不掉……身上的七朵榴花无论怎样刷洗都弄不掉,即便用钗子生生地把肉挑落,不一会儿,新的血肉就会长出来,连带着那朵血红的小花,这是她不洁的印记。
水被鲜血染红,阿狸靠在浴桶壁上,嫩藕一般的手臂无力地垂在桶边儿上,手掌中的金钗“啪嗒”落地。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苍茫一片,亭台楼阁,点点微光。
远处,元妍帝姬的关雎宫中隐约地传出温柔的歌声……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叶流白进了屋子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面血痕已经干涸的落地长镜,还有散落一地的衣裙。
他还是不放心她,犹豫了几番之后,本想偷偷望她一眼就回去的,哪里想到会是这般光景。
“小狸,小狸?小狸!”
没人应他。
叶流白站在屋子中央,平日里水波不兴的眼中哪里还有淡然疏淡,一瞬间,天旋地转。
院子里没有,床上没有,窗帘后也没有,她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男人扶着额头,脚下虚晃,险些摔倒,他拾起地上的衣裙,衣衫都是完好的,只是……轻薄的亵裙上那三滴暗红的血迹像是三把利刃直直地插-进他的心中。
下意识地,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叶流白急匆匆地走进后室,满地的水,顺着水流绕过美人错金屏风,依然不见人,只有一只浴桶,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大步上前……
“小……小……小狸?”简单的两个字已经连不起来,平日里,每个日日夜夜都要在心中默念上千百万次的那个名字,就算再苦再孤独,只要念了就会觉得温暖幸福的那个名字,如今说出来,却满是苦涩。
浴桶中的水面上浮着黑发,而那水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
一时间,他只是站在那里,双手十指伸开又攥紧,攥紧又伸开,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支撑着把小狸从水里抱出来,长长的黑发,湿漉漉地粘垂在前胸和肩背之上,她娇小的身上都是刷子的伤痕,肩头还在流血,七朵鲜红的榴花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如此刺目。
小姑娘像是傻了一般,此时,她已经褪去了金城公主的外貌,一双异色的眸子在湿哒哒的黑发中缓缓睁开,看见是他,也没有亮光。
以前,就算她被同门欺负,被他训斥,被一个人困在幻境一整个冬天,无论多大的试炼,她的眼睛都是亮亮的,如今,美丽的双眼满满的全是灰败与绝望。
叶流白把阿狸抱在怀里,坐在床上,拿着软巾擦干她的身子和长发,又上好伤药,他想放她在床上,小姑娘却忽然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小脸埋在他的怀里。
叶流白一愣,旋即拎过床头的薄被裹住她的小身子,隔着被,他紧紧地抱住她,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姿势,似乎是牢牢的禁锢,却又怕是伤到她一般的小心翼翼。
一如猛虎嗅蔷薇。
这还是第一次,他第一次见到她的身子,白白的,小小的,玲珑有致,曼妙妖娆,很美,却让他疼得心都要碎了。
他对她的爱,不是泄-欲,不是掠夺,不是猜忌,他小心翼翼地爱着她,自从太白山初相见,他护着她,宠着她,看她一点一点长大……直到练剑的时候,不小心看到她胸口的春光,他才发现自己那不-伦的心思,他是她的师父,他怎么能对她有男女情-爱的心思……然而就是这一时的犹豫,让他失去了她……
他靠在床头,抱着她,感觉到她的小身子抖个不停。
“小狸,你知道怎么做面人么?”
小姑娘仍然在发抖,他甚至能听到她牙齿上下磕碰的声音。
叶流白慢慢道,声音很是平静,“面粉,糯米粉,蜂蜜,各占七份儿,两份儿和一份儿,还要放少许的盐巴,把这些材料搅拌均匀,再加上沸水,边加边搅拌,搅拌到没有干面粉之后,再开始反复地揉,揉啊揉,揉啊揉,揉成面团,盖上湿布,放在盆子里醒上一个时辰。面团醒好之后,我们再把它放在锅子上蒸,蒸上一盏茶的时间,取出面团,再揉,揉得面团光滑有了弹性,我们就可以配色了……”
他把做面人的工序,一步一步地,细细地讲,许久之后,等讲完了最后一个步骤,叶流白终于感到怀里的小姑娘不抖了。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面前依然被长发挡着,眸光淡淡的。
她说:“师父,可以给我做一只小狸猫么。”
她终于说话了,叶流白也笑了,“当然了,师父还欠小狸一只小狸猫不是么。”
小姑娘虽然开口说了话,但表情还是恹恹的,两只小手依然死死地抓着叶流白的腰带,“师父,你看,我流泪了,我不强大了。在这个世上,不强大的我,还能找到娘亲么?”她神色呆呆的,望着他的眼睛问。
他小心地拨开她额前的长发,露出一张苍白瘦弱的小脸,叶流白心一拧,他强起笑意,温柔地捏捏阿狸的小鼻子,“小狸有师父啊,小狸不用强大,师父强大就好了,师父会帮你熄灭沙罗香,帮你找到娘亲的。”
“可是,”小姑娘缓缓垂眸,似乎在思考,片刻之后又抬眼道,“人们都说要经受试炼才会变得强大,是不是要强大,就一定要受苦?师父以前不是也经常让我接受试炼么?师父不是也打过我么?师父为什么现在又开始宠我了?是我生病了,还是师父生病了?是我糊涂了,还是师父糊涂了?是我疯了,还是师父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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