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试炼 (双瞳烟华)

我静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锦莲低了低头：“现在他已经知道瑶光没有死了，接下来恐怕就会……”

他突然停住不说。

我追问道：“然后什么？”

“还能有什么？”他一笑，似乎这个问题觉得有些可笑。“我和他已进入不死不休之局，你能期望他放过我的孩子？”他说着摇摇头，“最近天路不太平，没想到竟把他给放出来了……我已经将此事上报了天界，常清现在已经在天路守着了，希望能擒获他吧。”

我觉得奇怪：“他好不容易来了人间，还会去天路自投罗网？”

“你真当我们什么都没做？”锦莲走到支着窗棱的窗边，看着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岛：“要是魔君在他自己的地盘上过得舒服，我们可就睡不安稳了。三清界处处都有着遏制魔气的阵法，他们只要一出天路，无论碧落黄泉，都没有藏身之地。不想待在三清界里等死，就只有回去。”

“既然在这里他们会被追杀，”我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出来？待在魔域不好吗？”

他嗤笑一声，颇有些嘲讽道：“魔族？”

我静默。

他说得对，我忘记了他们是魔族。

以灵魂为食，残忍无良的魔族。

他们生来就享受杀戮，喜欢食人魂魄，在昏暗的魔域中就算可以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但仍然没有在人间冒着危险猎取食物来得有吸引力。

魔族。

外面卡啦划过一道闪电，惊雷过后，就是大雨。

雨滴打在屋檐之声不绝于耳，我想起瑶光还在外面跪着，不觉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他跪的地方雨下不下得到。

锦莲看着窗外，窗棱处有一支藤蔓蜿蜒，上面开了几朵紫色的小花。

他看雨半晌，忽道：“那时雷溪过来告诉我，说你选中了瑶光，我还不信。”

啊？原来父王早就把这事和锦莲说了？我有些尴尬，虽然一开始这是一场误会，但误会成了真，我也就不必再解释些什么，只是没想到父王他居然这么有闲情逸致，连我看上谁都和别人说。

嗯……锦莲是瑶光的爹，他和锦莲说一声无可厚非。

“你的名字，我也曾经听过。”锦莲道，“不过都是些小儿的恶作剧罢了，和那个不成器的凤族太子混在一起……”

我有些不好意思。

几百年前我仗着父王的宠爱无法无天，所到之处皆是一滩浑水，之前不觉得，现在想想，当时的我真是幼稚无比。我此刻回想着过去童年的种种，目不忍视。

当年的我，应该是属于人见人厌一类的吧。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锦莲，生怕因为之前的混账事而使他印象不好。

他转过身来：“说真的，一开始我是觉得你配不上瑶光的。除了一个神仙身份，你有哪点能和他相比？”

“我……”我嗫嚅，不知该说什么。

别人要是对我说瑶光有哪里不好，我可以列出瑶光的一百种好。但是一旦扯到自己身上，我就——

我我我，我除了一个神仙身份，我还有什么？

我欲哭无泪。

“不过，”他忽然话锋一转，“瑶光和我说了你的事。”

我看向他，忐忑不安。

他的神情淡漠：“看来你已经过了头脑发热的时候了，雷溪起码会教女儿。”

这个意思是——我被他认可了？！

我抑制不住地欢喜起来，锦莲却又给我泼了一盆凉水：“瑶光他命中有一场大劫，能不能挨得过还未可知，你不要高兴太早。”

我被他这一盆凉水结结实实淋了一身：“除了天劫，他还有大劫？是什么？”

他轻轻一笑，半点看不出担心的模样：“白苏必定会追杀我们父子两个，这难道还算不得大劫？自然，比起你的劫难来说，要好很多。”

“我有什么劫难？”我一愣，父王没跟我说过啊。

“这是我给你的一个要求。”锦莲道，“你要成为我的儿媳妇，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从此之后，你和瑶光是喜是悲，我都永不干预。”

“先别急着答应。”在我张口欲应时，他又道，“好好想清楚，这是一件性命攸关的事。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如果我拒绝，我就不能和瑶光在一起了？”

他点头：“你不配。”

我沉默。

这根本就不需要选择，锦莲身为神尊，他不可能害我。让我做的事不外乎和魔族有关，而降妖除魔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

“我答应你。”我道，“什么要求？”

他一笑：“我要你六十年后，自请去天路。”

外面一道响雷炸开，将半边天都照亮了。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说：“好。”

大雨滂沱。

我和锦莲走出去时，瑶光正跪在外面，斜垂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发丝。

见我们出来，他神色一喜：“师尊！”

“你真想叫的是这位公主吧。”锦莲瞥他一眼。

“……哪有。”

锦莲也不纠缠，而是道：“你的玉佩先放我那里，以后再还给你。”

瑶光也没做多想，只是哦了一声，倒是我有些奇怪，这个玉佩都被白苏弄成那副样子，还能用吗？

对了，花神还有个弟弟司音，我想起了一个几乎要被我遗忘的神仙。

他上次也是把瑶光的玉佩拿过去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它曾经裂过，他应该能修复的吧？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钟声，厚重悠长的钟声回荡在整个苍穹山，就连雷声都不能掩过。

“长鸣钟……”瑶光透过雨帘看向远处，喃声自语。

“陆离一事也应该做个了结了。”锦莲负手，神色波澜不惊。“你先起来，我们去正殿。至于你的飘絮姑娘……”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对我道，“你刚刚也听到那声龙啸了吧。去找你三哥罢，苍穹正殿外人不得进入。”

说得我稀罕去一样，我暗地里磨了磨牙。

锦莲也不等瑶光，就这么径自走下了台阶，外面的弟子在听到钟声之后也向锦莲请示，经得允许后都一个个离开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瑶光趁着锦莲离开的时候低声问我。

“能问什么啊？就是一些小问题。”我故意装的莫名其妙，“反正他不会反对我们就是了。”

“那他——”

“瑶光。”锦莲的唤声透过雨帘传来，不咸不淡，却不怒自威。

瑶光慌忙应了一声，“我先去正殿了，你不会迷路吧？”

“你当我是谁？”我眯起眼，“我就是会在别的地方迷路也不会在这里迷路。”

“那可难说，我们苍穹可是很大的……哎你怎么踹我呢？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瑶光躲开我踹过去的一脚，忙不迭地冒雨跟上锦莲的脚步去了。

我看了眼不断落下的大雨，看着那一群白色的身影进入了高高的殿堂，正想离开去找三哥，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件突然间想到的事，却把我整个人都惊住了。

玉佩的记忆里面，没有司音！

作者有话要说：赶脚快要进入结局篇了，好不舍……

给瑶光和飘雪几十年甜的，到时候来个大虐好了= =

第十四章

我站在原地，远处是连绵的山和苍茫的天,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黑黝的泥土。

我在雨中想着关于司音的种种。

司音，上神苍术，花神之弟，而且我也没听过他们姐弟二人不和的说法,没道理在全部记忆中都没有他的踪迹啊。就算他不在百花岛,但自家姐姐找到了爱人,也该回来看一眼吧。更何况他是在花神离世之后才云游天地的。

我想起玉佩的记忆里那些大片大片的空白和断章,脑海里渐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当年的事难道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锦莲说白苏杀了绿绦是为了死无对证，他不让她对什么证？会不会花神之死？

话说回来,如果我在玉佩里看到的就是当年全部的事实,那白苏为什么处心积虑地想让瑶光知道真相？锦莲又为什么百般告诫我？

如果瑶光看到的是他的娘亲被白苏杀害，这不是给自己树敌吗？白苏就那么希望多一个人恨他？

还是说，白苏本来想让瑶光看到的记忆，不是我看到的记忆？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花神当初死的时候中间的记忆空白了很久，我之前下意识地就以为是白苏下的手。现在想想，白苏很可能没有动手。

他不会花费精力去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我想他也更不希望帮别人父子相认欢喜团圆，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他要让瑶光恨上锦莲。

让宿敌的儿子恨上他的父亲，我相信白苏一定对此乐见其成。

再偏激一点，瑶光很可能还会伤了锦莲，杀了锦莲。锦莲完全不会防备他，那这样他白苏可就坐收渔翁之力了。

他又为了防止玉佩中的小仙窥得当年的真相而告知瑶光，破坏他的计划，就干脆先下手为强，把绿绦杀了，这样就死无对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