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试炼 (双瞳烟华)

我盯着被莲生金光笼罩的婴儿瑶光，也不知过了多久，别处突然传来动静，泉上的莲花除莲生外尽数凋谢。

我惊得站起，却见锦莲只身一人走进，而莲生仿佛有所感应一般，载着瑶光缓缓移向岸边。

锦莲俯身抱起瑶光，直起身后又对莲生伸手一翻，莲生就旋转着缩小为一座金色莲台跃入了他手心。

斗转星移，周围的山壁顷刻间天旋地转，原本不高的顶壁变成了苍茫的蓝天，百莲盛开的清泉变成了厚实的土地，周遭细雨飘摇。

我眼前出现了一座高高的门楼，两侧的小台阶众星捧月一般与正阶一道延伸向上，端的是气势恢宏。

门楼前整齐地站了两列身穿白衣的弟子，年龄不一，面黄肌瘦的和面色红润的参差不齐，都按着高矮一溜烟地排着。

弟子前头随意地站了几人，三位神仙，两名修道的凡人。他们之中大多我都不认识，只有一个是我熟悉的。

“师尊。”见到锦莲，云空上前，喜道，“您回来了。”相较于我认识的云空，现在的他少了分沉稳，多了分稚气。

云空很快注意到了锦莲怀中抱着的婴儿：“这是……”

“哦，这是你师尊——”旁边的一位上神笑着欲解释，却被锦莲打断。

“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的七师弟，瑶光。”他对云空微微一笑。

云空很是惊喜，还未等他开口，后面就窜出一位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叫道：“师弟？好久没有新的师弟了，师尊，快让我看看！”

刚才开口的上神沉了脸：“墨敛，不得无礼！”

少年吐了吐舌：“掌门，别这么凶嘛。”话虽这么说，他却动作利索地又扎入了后面的队伍里去。

原来这少年是墨敛，他这脾气倒是和瑶光有几分相似，难怪他们二人合得来。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大概是他们刚从回苍穹山，那几批良莠不齐的人是新收的弟子，都有几分修炼的资质，但是和云空墨敛二人相比起来就少了一层道气。

情况也如我所料，那几位看上去是师叔一辈的上神带着新弟子上了台阶之上的正殿，只留下锦莲和那位掌门在原地。

等人走光之后，掌门疑道：“你刚刚为何——”

“为什么说他是我弟子？”锦莲率先说出了我和掌门共同的疑问，他伸手抚上怀中瑶光的额头，瑶光动了动，睁开眼对他吐泡泡笑了。笑着笑着，约摸是雨水进了喉，他又细细地咳嗽了起来。

“红依用的是诛仙阵来对付他们母子，盈露临死前拼了命转了瑶光的天劫，这才保住他的魂魄。”锦莲伸手在瑶光额头一点，瑶光就止住了咳嗽。“但是天道哪是这么容易骗的？我用转魂灯凝了他的三魄，又用我的万年修为和莲生养了他六千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只是魂魄是修复了，可他也不再是天生神胎。他会因为这点小雨而咳嗽，会为此染上风寒，他变得和其他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法力。”

掌门震惊的神色与我如出一辙：“那他——”

锦莲忽而一笑：“不是神胎就成不了神仙了？他的魂魄被莲生和转魂灯淬炼得比任何一个人都纯洁，我会让他重新修炼的，从肉体凡胎开始，一步步修炼成神。”

第五章

锦莲轻抚怀中的瑶光,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这样的他,倒是有几分慈父的样子。

掌门仍然有些不解：“既然这样，你把他带在身边教导不是更好吗？何苦把他变成一个孤儿？”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锦莲抬脚踏上一级台阶，和掌门并行着往上走。“青玄，你想想,一个是上神之子却并非神胎，一个是孤儿但天资聪颖，这两个身份,哪个更好？”

掌门摇了摇头：“哪个都不好。”

“总有一个是更好的。”锦莲继续缓缓走着,面无表情。“我觉得对他来说，无忧无虑地成长、没有往事和身份的枷锁才是最好的。”

“也许孤儿的身份会使他心生自卑，这样可不就得不尝失了？”

“我会好好教导他的。”锦莲若有若无地一笑,“苍穹弟子不乏孤儿，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掌门仍是有些迟疑：“可是这样一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好生生的一对父子就这么变成了师徒……唉！”

“父子师徒于我没有多大差别，不过就是称呼上的事罢了。”锦莲声音平缓，雨势渐渐大起来，他的声音被雨声所掩，有些模糊不清。“他只要能顺利成仙成神，我就安心了。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待日后再论。”

锦莲的声音越发渺远，天地间最终只余一片空灵的雨声，周围的景物像被雨水洗刷过的画布，变得模糊起来，好似一幅山水画被泼了一杯茶。

我站在周遭天地间，雨水一开始穿透我的身体，而后慢慢地淋到了我身上。

我没有法力来施法避雨，但雨水仍旧濡湿不了我的衣裙，所以也就很坦然地继续站着。

有一声叹息响起，似感慨，又似羡慕。“果然，龙族中人是淋不湿的。”

声音来自我后方，我转过身，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座亭子，一位妙龄的绿衫女子坐在凳上，朝我招手。“快进来吧，外面雨大。”

我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她对我没有恶意，就径直入了亭中。

我选择了她对面的凳子，隔着一张圆圆的小石桌。石桌上有一套精致的茶具，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女子那边的茶杯，上面还冒着热气。

待我坐下后，女子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轻抿一口后复又放下。我莫名觉得她这动作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

女子放下茶杯，对我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这动作很好看很眼熟？”

眼熟是有一点，好看么……也有一点。“大概算是。”

她对我甜甜一笑：“当然啦，这动作可是跟你学的。”

“我？”我觉得莫名其妙，“跟我学的？”

我怎么不记得以前有见过她？

“对啊，我觉得你这么喝茶好看极了，所以就偷学了一下。不过不是你来做，还是少那种韵味。”她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闪亮着眼问我：“你怎么见到我一点也不惊讶？在一段记忆里突然有人能看见你，叫你，不是很奇怪吗？”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觉得此人没有心机和威胁，就稍稍放松了警惕，反问道：“这里真的是一段记忆？”

她先是讶异，而后轻松地笑了，“你连这个都猜到了……呃，其实这里也算一段记忆吧，差不多。”

差不多算什么？我对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些不满。“我在什么地方？”我拿过一个倒扣着的茶杯，拎起茶壶倒茶。

“玉佩。”她很实诚地回道，“在少主的百花玉佩里，我是玉佩的看守者，绿绦。公主，你是怎么发现的？”

原来是玉佩，怪不得锦莲和花神的记忆交错混杂，一会儿是花神的，一会儿是锦莲的。

“我刚刚醒来时，那些被我惊飞的彩鸟。还有之前在山洞里，我的手拍上了石壁，有痛觉。”在一边看了花神和锦莲的往事这么久，我也觉得有些渴了，倒满了八分茶就拿起来喝。“我在记忆里是没有形体的，根本碰不到任何东西。”所以只有可能是我不在一段记忆里，而是在不知名的某处，看着这一段往事发生。

“原来如此，是我大意了。那些彩鸟是因缘巧合下撞进玉佩里的，它们在这里陪了我几万年了。灵隐山洞是因为我在那里无聊地待了六千年，所以一不小心就化了实体出来……”绿绦托腮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本尊喝就是不一样……”

我被她热烈中饱含着伤神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放下了茶杯，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喝茶比较好。“我怎么会来这里？”

“那个魔君在玉佩上做了手脚，他好像知道我的存在。”她说着打了个寒战，“少主被他牵制住时他的手拂过玉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能控制这里的力量了。这里好像要把少主的魂魄吸进来，不过大概是因为你在玉佩上滴过龙血的缘故，少主没事，反倒把你给扯进来了。”

我听她提到龙血，立刻想起了一件不好的事，不由眉头一跳，有些尴尬道：“那个……我不是故意把玉佩弄碎的，它解了捆仙索后不知怎么回事就裂开了。你不要紧吧？”

“哦，这个啊。没事。”绿绦轻描淡写地摆摆手，“捆仙索的力量太过霸道，百花玉佩只是解毒的又不是专门破法器的，敌不过也很正常。再说，后来你不是把你的血液滴在玉佩上了吗？算起来，你还对我有恩呢！”

有恩？

我一怔。

见我一副不解的样子，绿绦解释道：“当初主人和锦莲上神只是自个儿拜了天地，真正的成婚礼还没有行完呢。这玉佩是花神代代相传的，本来也要等玉佩主人成了婚，双方的法力交汇融合，才能拥有更大的力量。”她望着我，笑吟吟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它所以才会从一开始的普通玉佩成了现在这样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