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兄的屋子,小时候巫双来过很多趟,这么多年,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
巫双坐在桌边,任由着庄千楼低着头帮自己一根根挑去手心的草刺。她一直看着他,几乎都不怎么眨眼。刚才的狂喜到这会儿却有了些不敢相信的意味,生怕眨了下眼睛这一切便会烟消云散。
“我不是在做梦吧……”
巫双呆呆地嘀咕着,伸手想要触触他的脸颊,却直接被眼前人给拉住了手腕。
“还没好,别乱动。”板起脸来的师兄,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嗯,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年不见,师兄长高了也更俊了。要是谷外那些个姑娘见到了,还不得成群结队地往这儿跑啊。想当初,每次出门,都有好多姑娘家偷看师兄呢。想着想着,她傻笑起来。
“嘶——”
虎口那处的伤崩开了好几回,里头还卡着一截断草,被挑出的瞬间,巫双疼得直咧咧。
“没个轻重。光手拔草也好意思喊疼。”庄千楼皱着眉头开始帮她撒药,训斥的话在巫双听来都好似天籁。
“疼疼疼——”
药一进入伤口,巫双一下就哭丧了脸,哀嚎了起来。人都说十指连心,诚不我欺。
“忍着!”话虽这么说,但庄千楼却低头在她的伤口轻吹起来,凉凉的微风很是奏效。
她笑着笑着,眼圈又禁不住红了——怎么回事,怎么今儿个这么想哭。
其实,并没有那么疼,和之前自己挖断魂钉比起来差远了。但是在师兄面前,巫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叫疼。听他说话、训自己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抹好药,庄千楼用绷带将她整个手都缠了起来。
巫双看着胖了一圈的双手,有些无语,“这会不会太过了……”
“全是伤口,只能这般包着。”他理好药箱,抬头看她,“吃过饭没?”
巫双抱着手,支支吾吾,“早上吃了的……”
“早上?”他看着她,再次板起了脸,蹙起的眉头中间有一道浅浅的痕印。
“呵呵。”巫双有些讪讪地干笑道。
看着师兄点了灯笼要往外走,她忙伸手拉住他,“我包里有些干粮,随便吃点就行了。天都黑了,别忙活了。”
反手牵住她,庄千楼迈了步子继续往前走,“回到家里,怎么能吃干粮呢?”
“回到家里”四个字立时软软戳到了巫双心底,暖暖得冒着幸福的小泡泡。跟着他,依着灯笼那方寸之地的小小光亮一路走去了厨间。
刚才一个人游荡的时候,若是她来了这厨间,怕是能更早几分发现师兄的存在。三年没人的地方怎么可能有折好的菜放着呢!还有养在水缸里的那几尾活鱼,看着就眼馋。看样子,师兄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
巫双有些懊恼地撅了撅嘴——如果她能早些来青叶谷看看就好了。
“一边等着。”庄千楼将她领到角落安置着,便去了灶台。
巫双举着馒头般的双手眼巴巴站在一边,看着师兄生火烧水,很是娴熟。
这么晚了,最快的自然是下面吃。
当那一晚热腾腾的青菜荷包蛋面摆上桌时,巫双不觉咽了咽口水,眼睛盯着那面移不开。
“吃吧。”
接过筷子,她用有些不灵活的手夹着面条急急吃了一口——烫!……好吃!
呼噜呼噜又是几大口下肚,她吃得很香,感觉许久没吃过这么香了。
“没人和你抢。”一杯温开水放在了她的手边,“慢慢吃。”
她喝了一口水,边点头边继续呼呼吃着,眨眼间那碗面就见了底。最后最后,只留了那个荷包蛋,她美滋滋地小口咬着,有一些些焦脆的蛋皮好吃到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东西留到最后吃,是最幸福的事情!
庄千楼一直坐在边上,静静看她吃完,起身收了碗筷洗了。
吃饱饭,巫双被送回了自己的屋子,庄千楼帮她抱出了锁在柜子里干净的被褥摊好。
“有事叫我。”他关门出去了。
她走到窗子边上,巴着窗框,看着师兄转过弯进了房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总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三年没见的师兄,好端端地在这里!
躺回床上,看着房梁,巫双脑海里闪过了许许多多念头。
——明天早上醒来不会都是梦吧……
——师兄还活着,真好。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来紫云山找自己?
——这三年,他都去了哪里?
无数的疑问此时都抵不过满满的欢喜和浓浓的睡意,沾着枕头,巫双终是会了周公。
——明天,明天她要好好问问师兄。
满月当空,谷里的亮光都灭了,一片安宁静好。
此夜,她睡得分外香甜,一宿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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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习惯早起的巫双自然醒了过来。稍稍洗漱了一下,就冲去了师兄的房门口。
还没等敲门,恰好门就从里头开了。对着来人,她赶忙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师兄早!”——昨天果然不是梦!
“早。”看到她在门口,庄千楼有些诧异,而后了然地笑了。
去灶间吃早饭的路上,巫双拉着庄千楼就问了开来。
“师兄,这三年多,你都去哪儿了?怎么不来找我?”
“我去找过你。”他站定步子。
“真的?什么时候?我怎么……”
接下来的话,被巫双自己狠狠咽了回去。
两人之间本来还很轻松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之前被见到师兄的喜悦冲昏头的她这才想起了自己尴尬的身份。
紫云山赶她出来都已经一年多了。就算师兄去过紫云山,自己也不一定在了。而且,既然他去找过自己,那么紫云山的人应该什么都告诉他了。
其实,这一次来青叶谷的路上,她也有看到过自己的画像,紫云山那边一直都在通缉她。
江湖上已经传遍了,她这个堂堂的青叶谷正派弟子,与墨月宫为伍,危害人间。她不折不扣地,算是百姓心中的头号妖女。
“师父不是我杀的。”面对他的背影,她脱口而出
“我知道。”
“我……”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可却发现无从开口了。
那一天,庄千楼是与她一同离开了青叶谷的,自然知道华一宫不会是她杀的。可是通缉令上不仅仅只有这一条。那些事或多或少都和她有关。现在,就算她实话实说,听起来也根本不像是解释。如果,只是如果,师兄他信了那些,会不会觉得她是坏人,会不会……
猛然打断自己的思路,她脸色苍白地看着脚下——想什么呢!师兄怎么会抓自己!
“不是你的错,巫双。”前方传来他的声音,巫双抬头时才发现他已经进了灶间。
——刚才那句话,算是师兄的结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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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承青叶谷传统,“食不言、寝不语”,两人不言不语地吃好早食。
巫双收起碗就要去洗。手上的绷带她一大早就解了,只是划伤而已,好得很快。
“放下。”?
“师兄,我来吧。”
“伤口不宜碰水。”冷着脸的庄千楼很有威慑力,轻而易举就拿走了碗。
巫双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已经结痂的手闷声不语,横七竖八的伤摸上去和麻布一样。
洗好碗,庄千楼拿来了一只篮子,里头装上黄纸、蜡烛、水果,和一小壶酒。
“一起去看看师父他们吧。”
提到师父,巫双眼眸暗了暗,“好。”
青叶谷的后山,三个稍新的坟头微微隆起,墓碑上的字刚描过,颜色很鲜艳。这块地方,以前师父最喜欢饭后来散步。他说这儿景致好,看着心情舒畅。
放上水果,点了蜡烛,巫双不言不语地磕了几个响头。
她不知道该和师父说些什么,现在的她天下皆知地有辱师门。师父如果还活着,说不定还不肯受她这几个头呢。而且,如果知道她以后要做的事情,师父怕是会更生气吧。
这般想着,她又磕了几个头——师父,徒儿不孝,您别生气。
……
“师父的死因很蹊跷,死时没有任何魂魄离体的迹象,像是……鬼妖所为。”
“嗯?”刚磕好头的巫双诧异地回过头。
庄千楼正站在边上,边往地上倒酒边缓缓说道,“那个时候,这一带的鬼妖……应该正好就是我们当初遇到那一只。红骨,好似是这个名字。”
什么!!!
红骨!!!
这么巧?那岂不是……自己前几天就杀了的?
“师兄……”她拿捏着该怎么说,“那个,红骨的话。前些个日子,我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了,然后……她死了。”
洒酒的手停在半空,庄千楼执着空酒杯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半响说了四个字。
“那是好事。”
巫双总觉得师兄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很奇怪。
不过,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师父的仇就算是报了,她也可以安心地去找紫云山算账了。就算是死在那里,也无什牵挂了。过段时间,等谷里都妥当了,她就告辞。紫云山的事情,决不能把师兄牵扯进去。不过,现下能开开心心在这里一天,就好好过一天平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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