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皆被裹入此光之中,竟无力闪避或抵抗,纷纷滚落在地,惨呼声此起彼伏。
幽绝凝神一回,纵身跃上此处最高的一棵古松上,红白光芒直劈而下。
只听一声哀呼,一个黑影捂着右臂跃下树梢。
漫天黑暗忽然隐去,明亮的阳光霎时洒满整个树林。
林木甚密,并望不见马车在何处。
幽绝跃下树梢,地上那些人皆已没了声息。
幽绝忙往马车停处奔去。
远远便见暗听跪在地上,向尊主说着什么。
车帘打起,尊主仍坐在车内,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幽绝心下倒怪自己大惊小怪,以师父的修为,怎会有人伤得了他。
回至马车前,与尊主行礼。
“如何?”尊主向幽绝道。
“走了一个,但已受了杖击。”幽绝答道。
“嗯,”尊主直望着他,含笑点头,眼中焕发着熠熠光彩,“下次要做得干净点。”
“是,师父。”幽绝回道。
尊主忽然盯着幽绝的脸看了一回,道:“走近来。”
幽绝便走至尊主跟前。
“这是?”尊主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莫行与暗听亦是如此。
幽绝的右边的脸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层细细的雪白的绒毛。
如今尚只如初生的小猫的细毛一般,又短又细,若非近前相看,并不能发现。
“上车吧。”尊主对三人道。
四人再次坐上马车,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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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前去,皆是深山,并无人烟,当夜四人便宿在山中。
次日又行得半日,午后来至一处。
四面翠山环绕,林木幽深,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一湾略泛着白、又透着点黄的水,氤氲着薄薄的热气。
莫行与尊主褪了衣,尊主便踏入水中。
水并不深,尊主坐下后,水刚好漫到他的肩膀。
热气弥漫在他的四周,他苍白脸上也微微泛起一点血色,显得柔和了些。
尊主在水中闭目养神,三人便在旁边侍立。
约一个时辰左右,尊主起身,莫行仍与他穿好衣衫。
却并不回转,夜里仍宿在林中。
次日午间,尊主又进入水中,浸了一个时辰。
如此浸得三日,一行人方才离开。
仍按原路返回,一路平顺,并没再遇到什么事。
路过细竹村时,尊主望望幽绝,缓声道:“你可要回去看看吗?”
幽绝却摇头道:“不必了。”
那里,已经没有人在等着自己。
有的,只有冰冷、痛苦的回忆罢了。
如今,自己能回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而已。
马车就这样轻轻碾过,青翠修长的竹子一根根错肩而过,渐渐地,便只有巍巍的青山与高矮错落的林木,再也看不见排排而立的竹林了……
☆、乾坤幻化待东海
启州。
奉天城。
子夜。
弯月如刀。
喧闹了一天的奉天城此刻寂静无声。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经睡下,暗夜中几乎看不见一点光。
借着微弱的月光,隐隐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立在广丰钱庄的高墙之上。
他身披一件全黑的披风,披风上所绣的,却是一个白须红面的猿头。
月色虽然很淡,却隐约可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深如浩海的眼睛。
不过,一个青色的面具却遮住了他右边一侧的脸。
“准备好了吗?”那人冷冷道。
“齐诚何罪,要劳动尊驾?”院中一人向着高墙上的人影拱手道。
“三个月前,送往衢州的十万两,在何处?”墙上人淡然问道,似乎并不需要齐诚回答。
“这、齐诚已禀明,长顺镖局护镖不力,致使银两被歹人劫去,齐诚定会全力追回,还望尊主再给我一些时间。”齐诚侃侃说来,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先看看这个吧,好叫你死个明白。”墙上人掷下一个信封。
齐诚接在手内,脸上颜色陡变。
眼睛盯着信封,却忽然扬起手来,自袖中射出两颗暗钉,直飞向墙上之人。
随即飞身而起,长剑刺向那人胸前。
墙上之人却丝毫未动,身上白光微现,暗钉飞至他近前便跌落在地。
右手轻抬,一把三尺余长的白猿手杖挥出一道白光,将齐诚打落在地。
齐诚人在半空,忽被他白光袭来,其速迅疾,闪避不及,被打中胸口,重重跌落下来,只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那人收了手杖,几个纵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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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天庄。
春日暖暖的阳光倾洒在屋顶园中。
窗前高大的梧桐树在微微的和风中悉索细语,将斑驳的光影投落在雕花窗棂之上。
尊主坐在案前,读着手中卷轴。
宽大的雪白长衫上细细绣着青色的松枝。
幽绝来至门口,对尊主恭敬拱手道:“师父。”
“回来了。”尊主并未抬头,“去歇着吧。”
“是。”幽绝与尊主施了礼,回到自己房间。
他解下披风,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镜中的脸左边棱角清晰,光洁如琉璃,俊美袭人,而右边的脸上却长满雪白的绒毛,全然已无法认作人样。
幽绝倒并不在意这脸这般怪异,只是在人群之中,这不免会让自己太扎眼,不利于行事,所以若离开驰天庄,还是戴着面具方便些。
天光尚早,幽绝便至子卿房中。
子卿正于房内吹引玉箫,见他进来,停了箫声。
“一路辛苦,何不歇一回?”子卿道。
“并不觉乏累,上次子卿授我之书尚不曾读完,今日可接着讲解。”幽绝道。
他与子卿、莫行等,也只称其名。
因为他们之间没有长幼、没有尊卑、没有师徒。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主子。
“好,那便坐吧。”子卿道。
将一本《齐史》打开来,与幽绝讲说。
忽觉院中有人奔走的急促的脚步声,幽绝与子卿立即起身,迅速抢出门去。
庄院中众人向来遵礼守矩,来去从容,只有一种情况,会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幽绝与子卿直奔尊主房间,果然,莫行已抱了尊主出来,迅速进入左边的房间。
尊主此症,每隔一年半载总会发作一次,虽然时至今日每次都能平安度过,但莫行等从不敢怠慢。
而这次,尊主的病症似乎更加沉重了。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还未睁开眼睛。
幽绝仍然独自守在尊主床侧,他的脸色比初在驰天庄见他时,似乎更加苍白。
这十余年以来,莫行的眼角已增添了几条细细的皱纹,而尊主却并未有何变化。
只是,他的身形似乎也更加地瘦了下去。
每次发作时醒转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了。
他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要怎样才能医得?
若再这样下去,下一次,不,这一次,他是否还能顺利地醒来?
幽绝忽然打开门,疾步来至莫行的房间。
推开房门,莫行正默坐在桌侧。
见幽绝进来,连门也不敲,忙立起身来,快步迎上。
“尊主……”莫行紧张地望着他。
“师父究竟是什么病?”幽绝直盯着他。
莫行听他此问,知道尊主尚无不妥,不觉松了一口气。
“你曾说过,只有我能救他,告诉我,怎么做?”幽绝见他不答,又追道。
“这件事,也并非不能告诉你。”莫行目光如炬,盯着他望了一回,转身坐回桌边,缓缓道。
“既如此,快说!”幽绝奇道。
“人的一生,有多长?”莫行望着他问道。
“不过百年。”幽绝道。
“天地有多少年?”莫行又问道。
“天地无尽……”幽绝道。
“尊主筹划多年,胸怀天下,然而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莫行点点头道,“纵然取得天下,一朝身死,终究不过白白拱手他人,这正是尊主最为介怀之处。所以,二十五年前……”
说至此处,莫行立起身来,走至窗前,将木窗轻轻推开,双目眺望着茫茫黑夜。
他既开了口,幽绝便也不再催促。
“二十五年前,尊主身边有一位异士,法力高强,且颇通异术。”莫行远望一回,缓缓接着道,“他于东海深处,与一只神龟大战七七四十九日,取得那神龟之心,与尊主服食。此龟修得万年之身,若食其心,可得永寿。然而……”
莫行的眼仍望着遥远的夜空,又仿佛是望着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幽绝并不插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服食此心时,需以乾坤幻化阵相助,那位异士在与神龟的大战中,已经耗尽法力,而时机却不容错过,所以,他勉强驱动阵法,助尊主服食此心。关键之时,被、他人所扰,阵法破去,那个人当场身死,尊主从此落下此症……”
“谁能破得阵法?”幽绝不禁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