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你想它做什么。”我跳下石头,拍了拍红衫上的尘灰道。
“为什么这里总是只有我们俩呢?”红芙悠然道。
为什么只有我们俩?
原先并非只有我们俩。
还有一株,她亦化了人身。
比我还早了七百年。
她的名字,好似是唤作红夜。
我初得了人身时,也曾望过她几次。
她却只坐于大石上,望着接引之路上的死魂发呆。
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至于她之前是否还有过,我却不得而知。
偶尔去冥市闲逛一回,似乎也听过一些或有或无的传言,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红夜她、真可怜。”我还未曾回话,红芙又叹了这么一声。
红夜,她是挺可怜。
她爱上了一个死魂。
他徘徊在接引之路上,迷茫在火红的花海之中,不愿离去。
于是,遇见了红夜。
那个死魂答允过她,了结了死魂的审判后,一定会再回来。
他当然没有回来。
谁能受得终忆城噬骨至痛?
于是,红夜每日在接引路旁等着他的轮回之身。
将从前的记忆给他看,将从前的承诺给他看。
他记起来了。
他又承诺了她。
说起来,那个死魂于红夜倒似确有些真心。
他哭的样子,确是很伤心。
虽然,他已死了,并无一滴眼泪。
我曾远远望过一次。
那已不知是他第几次的轮回。
这样一个死魂,若换了我,早在第二次时,就已一镰刀将他劈了个碎了。
可红夜,却无数次地相信、几百年地等了来。
因着那个流传久远的传说,她大抵以为这便是她与他的宿命。
我不得不深深地怀疑,这冥河的水氤氲成气,已毒坏了她的脑髓。
她从不理会我,每日里只望着那条接引之路。
我便也不去扰她。
终于,那一次,那个死魂自终忆城回转,带着与她数次轮回的记忆。
于是,冥主派出了镇狱鬼使。
地狱熊熊的业火,将两个魂灵烧成了万劫不复的飞灰。
曼珠沙华,妖艳却深情的幽冥之花。
她与她的情人,可以相遇相恋,却不可相守。
那样无稽的传说、残酷无情的诅咒,不知究竟自何而起。
这些皆已无从追究。
而冥主,幽冥境中独一无二的权威,却将这一诅咒当做条律,严格地执掌起来。
将红夜做了这条律的生祭。
红芙也因那一场混乱落下了再不能痊愈的病根。
红夜之前,或许也曾有过吧。
只是,却是非我所能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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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萝姐姐,若是也有一个人待我这么好,我也愿意的。”
红芙稚嫩的声音说着这样幻梦般的话语,是在她方自冥河之水的伤痛中好转不久的时候。
她坐在同一颗大石上,望见了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已死去的女人纵下了深崖。
“会有的。”
我用与她一般稚嫩的声音道。
“红萝姐姐,那你呢?”
红芙纯净、明亮的双眼望着我,似乎点亮了这永世昏暗的幽冥青空。
我很欢喜这样的一双眼。
也很欢喜她望着我的模样。
“我?没想过呢。”
我笑道。
我只想早些修成最厉害的妖精,好将她守护得更好一些。
“对了,这些给你。”
我自袖中掏出她央了我的绣花绷子、绢布、细针和各色彩线。
“啊,这么多!”
红芙很欢喜。
微笑也显得有了些力气。
“你喜欢就都拿了去,只是,别太累着了。”
我见了她如此,自然也欢喜得很。
她便是自那时开始,一针一针绣了许多。
终于有一天,为我绣了这红锦金凤。
这一年来,她更出息了,竟将曼珠沙华的掉落的花瓣收了来,一针一针缝了起来。
“这花瓣如何缝得?”我奇道。
“你看。”她道,将手中正在缝制的花瓣与我看。
那金线密密地挨着,若非她指引于我,我根本未曾望见有缝过的痕迹。
而更令我惊讶的是——那花瓣竟丝毫未有破损。
“你如何做到的?”我更是惊奇。
“我缝绣了这些年头,终于练得了,这样的针脚,可防得了。”红芙抬眼望着我微笑道。
“防得什么?”我又有些不明白了。
“以后你自会知晓的。”她只道,仍低了头缝了起来。
我望着她,只觉莫名,她有何事,还要这般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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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萝姐姐,走吧。”
红芙自石上立身起来,向花海深处走去。
“不看他了吗?”我笑道,便也跟在她身后。
“嗯。”她只轻轻回了一声。
我回头望望,那个死魂还等在冥河边上。
冥水中刺骨的寒气从未停歇过,他抖得已经很厉害了。
再这么等下去,冻得意识模糊些,被那陆续而来的死魂们挤一挤,掉进那冥河水中,生生做了这河中冤鬼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倒比红夜的那个冤家看起来可靠些。
纵然不被挤到那冥河中去,他日日在那儿杵着,自会有鬼差来寻拿。
他是候不了多久了。
我跟在红芙身后,向火红花海深处走去。
今日的花海似乎比平日的更深、更远,甚至有些摇晃起来。
红芙离我越来越远。
我急忙加快脚步去追,却总也追不上。
火红花海中忽然现出十几个红芙的身影,在遥远的地方缓缓地走着。
这是……沙华红月天……
是红芙最擅长的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梵莲封》第112章 弦月西楼
☆、冥河水藏曼珠红
我怎么也未能预料到,她竟会对我用上这一招。
她究竟想做什么?
巨大的恐慌与不安险些让我失去理智。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沙华红月天,走出它的方法我深知。
找出红芙的位置,攻向她的妖珠。
妖珠就在她的胸膛。
当然,她会在施出沙华红月天的同时,以迷珠隐掩去自己的气息。
我纵然法力比她强些,在幻阵之中,要找到她,亦并非易事。
但是,我很快便找到了。
她几乎未曾掩饰自己的气息。
我紧握着五尺红镰,感觉到她的气息正急速地向远处奔去。
她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她若走得稍久些,就会开始摇晃了。
有一个死魂跟在她身边。
是那个等在冥河边的死魂?
我在幻阵中向她的方向跑去,却不敢掷出手中红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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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死魂的气息忽然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红芙似乎也消失了。
沙华红月天中的红芙一个接一个化作红色的沙粒消散而去。
接引之路上摇摇走着的死魂、永世死寂的冥河又重新浮现出来。
那压压的黑水之上闪过的一点红光是什么?
沙华红月天消尽的最后一点光芒吗?
我望向接引之路的尽头,红芙就在那里,倒了下来。
我忙向她疾步跑去。
她伏在黑暗的尽头,喘息着。
“红芙!”我将她扶起,让她靠在我怀中。
她仰起头来,向我笑着。
她努力地想要笑开,却只是扯了扯嘴角,断断续续地喘息着。
“你何时拿的通阳令?”我皱眉道。
“昨天,你去鬼市的时候。”她望着我,带着微弱却不可泯灭的一笑。
她的脸白得就像一碰就会碎的细瓷。
她何时竟虚弱到如此地步了?
“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告诉我,我可以……”我急道。
她微微捏了捏我的手,我只好住了话音。
几个鬼差正朝这里急速奔来。
我将红芙整个抱起,就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就是她,打了我们,还放走了那个死魂!”一个骨瘦如柴的鬼差向穿着一身禁尉官服的鬼差道。
禁尉鬼差怒望向我怀中红芙,喝道:“把通阳令交出来!”
“放、放我下来。”红芙用勉强可以听见的声音向我道。
我本能地抱紧她,她却用手推了推我。
我只好将她放下。
她靠着我,好使自己不至于再倒下。
“通阳令在哪儿?”禁尉鬼差不耐烦地吼道。
“他拿走了。”红芙道。
禁尉鬼差一招手,便有两个鬼差穿过了接引之路尽头的结界,消失不见了。
“搜!”禁尉鬼差一声令下,几个小鬼便向曼珠沙华的花海中走去。
他们将手中刀杖在花枝中毫不顾惜地扫荡,将一片花海践踏得满目狼藉。
一个鬼差走上前来,向红芙伸出了手。
我忙将红芙挪到身后,就要舞起红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