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原觉得自己一直还算波澜不惊的心为对方这一停而揪了揪,一时间心绪更乱一层,可下一秒,身旁的女人却突然听到笑话一般‘噗’的喷笑出声,刚才还满心痛苦纠结愤懑绝望的许安平忽然感觉自己像被针刺破的充气气球,莫名其妙被破了功。
“不好意思,我家小孩不太懂事~~”
被许安原怒目而视的嘉莉勉强收敛起笑容,从他身边走过,来到通风口下,然后极为轻松的往上一蹿,两只手扒住通风口的边缘,把多半个身体都拉上去,冲着里面喊:
“你哥叫的是你,你把陆广明踹下来干什么?”
许安原勉强的听到那个被女人的身体塞住大半的通风口里似乎远远的传开一种类似于金属摩擦般的‘嚓嚓’声。
许安原的心又莫名的揪了两揪,刚才那个被他误认为是许安阳的人影在嘉莉偷笑出来时就已经站了起来,在嘉莉走过去跳上通风口的时候他似乎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就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许安平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先侧过头嘴唇微动的准备了一会儿,之后才转过头,一本正经地伸出手,用一种艰涩异常的声音,干巴巴地自我介绍道:
“你……好,咳,我是许……安阳之前的……同事,我叫陆……”
也许是因为之前说的太艰难,所以原本准备报自己名字的男人在女人蹿上通风口冲里面喊话正好把自己的名字讲出来之后,就立刻做了一个‘就是那个’的手势,之后就如释重负的闭上嘴。
许安原在对面这个比自己至少高出半个脑袋,但体重却明显在自己之下的瘦高个对自己一本正经的伸出手后,下意识,甚至还带着点探究意味的也伸出了手,感觉对方又凉又硬的手只在自己掌心相当敷衍了事的一划而过,之后就快速非常的收了回去。
嘉莉扒着通风口冲着里面催促了几声,喊到最后通风口里连之前那模糊的‘唧唧嚓嚓’的回应都不再响起。
嘉莉唱独角戏的又吼了两声,之后只能略微有些无奈地松开手,落地无声的跳下来,走到握手之后就开始相对无言的两个男人身旁,用夸奖的语气对陆广明说了声“很好”,得到表扬的陆广明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应,之后就转身往回走,走回到通风口下,先仰起头掂量高度一般看了一会儿,之后才猛地一蹬地,跳起之后两只手扒住通风口的边缘,较了两回力之后爬了上去。
嘉莉像是关注自己刚刚学习走路的孩子的妈妈一样,一直目送着陆广明完全回到通风道里,之后才转过头,又开始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许安原。
许安原被嘉莉那双黑眼仁黑幽得惊人的眼睛盯得浑身寒毛直立,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把刚才被对方扒下来的衣服穿回去,但理智却很及时的制止了他内心里这种愚蠢的冲动,在权衡斟酌再三之后,许安原硬顶着对方带给自己的那种心理和生理上的巨大压迫感和畏惧感,斟字酌句的缓缓开口:
“我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你过来的具体意图,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想找的那个秘密的根源,并不在这里……还有,你带来的那两个人的事也许现在还没人知道,但是也不会能瞒很久,而你本人的资料,虽然我这里知道的并不详细,但是肯定有除我以外的人对你的情况了解得相当透彻……”
原本一直眨也不眨的用黑得渗人的眼睛定定的盯着对方的嘉莉在听了这样含糊不清,但却似乎句句藏有深意的一番话之后,沉默了片刻,就在许安原正在暗自紧张的等待对方能够如自己期望那样有所反应时,一直面无表情盯人死瞧的嘉莉忽然又咧嘴一笑,用一种‘你的心思我全知道’的姿态,沙哑着嗓子笑道:
“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知道不知道我们。”
许安原听了女人的话,瞬时被危机感笼罩,他原本认为对方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更有甚者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却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在意让自己的存在暴露在外人眼中,许安原甚至有一种感觉,对方其实更希望别人能够注意到他们,而这种无所顾忌,在很多情况下都代表着对方已经拥有足够的实力,还有野心。
“这种事,不可能一辈子都是秘密,我不希望自己一辈子只能作为一个秘密活着,虽然我现在还没找到具体的方法,但是终有一天,我,还有以后更多的,像我这样的人,我们,会以一个非人类,但绝对不是他人眼中带有侮辱性的‘怪物’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个也算是我们故乡的土地上。”
这是嘉莉第一次向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说出她的选择。
从她被咬,被感染,经历生死之后完成变异,到她找到自己的第一个同伴,之后分离,然后她决定寻找更多可以成为她同伴的人,这样一路走下来,她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注定不会平坦的未来之路,但不管未来多么艰难坎坷,她永远不会后悔自己最初的选择。
嘉莉重新蹿进通风道时,许安阳和陆广明都弓着身蹲在不远处的岔口等她。
嘉莉手脚并用的几下爬了过去,目光在沉默不语地瞧着自己的许安阳脸上转了一圈,忽然咧嘴笑了笑:
“你哥跟你还真有点像,长得挺俊啊,他还是单身?” 不过不管是不是单身,估计她的那些话都得给他添个男嫂子了……
不是她有意信口开河哦,是许安原自己问她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到底还有救没有的。
其实她连看都不用看,光是隔老远闻上一口,就知道那男的就算现在还有半条命,估计也撑不到明后天了,他身上虽然也潜伏了虫星基因,但那些可怜的小东西却显然没有被充分的激发起来,而且随着寄居体的衰弱,那些原本有可能成长为顽强战士的基因体最后也只能随这本体的死亡而一同消亡。
由于寄居人类体内的虫星基因几乎都是伴随着它们的死敌病毒一同进入它们的寄居体,所以简单点讲,它们最终只有可能有两种结果,要么被成功激发,脱胎换骨,死中求活,要么死。
死亡对于人类来讲是件憾事,那么对于那些跨越漫漫银河,死中求活的虫星基因们来讲又何尝不是?
也许那些细小如同尘埃的基因序列并不能如同人类那样拥有实质性的悲伤,绝望,但是那种镌刻进分子链间的对于生的求索,却让它们在感知到自己即将灭亡时,也会发出不甘的哀嚎。
嘉莉在异化成功之前那段近乎弥留的时期,她的精神可以很轻易的出入身体,代替已经几乎瘫痪的身体更敏感更细致的感觉外界所有,而自从异化成功之后,被基因淬炼得无限强化的身体可以很轻易的四处跳跃奔跑,即使从高空坠下,身体砸进水泥地面也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身体上的随心所欲让几乎让她忘记了对于自己异化成功之后就不能再使用精神力的疑惑。
但就在刚才,嘉莉忽然又感受到了之前曾经用神经网感知过的那些属于智慧生物特有的波动,那是悲哀的,绝望的,同时也是不甘的,怨愤的,那种感觉……来自于那个已经几乎注定将死的男人身上,发出这种波动的不只是那个单独的人类,还有寄居在他体内的,那些来自于战士的基因序列。
嘉莉被这种几乎代表了所有异化者变异成功之前所共有那种情感的波动打动了,她被打动的同时也觉得惋惜——
多可惜的一个苗子啊,要不是寄居体实在太衰弱,就冲这种几乎同步了的思想波动,让她带回去,用不了几天就又是活泼泼一只幼崽呢!嘉莉总觉得养幼崽就跟养猫狗一样,单养一只两只的太孤单,要养上一群才够热闹,够健康呢!
就在嘉莉正在心里为这只无缘养育的幼崽惋惜摇头时,许安原问出了能不能救他的问题,原本下意识就想摇头的嘉莉却莫名其妙的停顿了一下,之后思维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一般,从‘常理’和‘规律’上一下拐到了一个奇异的轨道上。
既然在异化者和其依然身为人类的血亲之间,可以通过高度相似的基因序列以从上至下,不可逆的方式传递病毒豁免权,和强化度,那么这些东西就只能通过血缘传递开么?
她记得她得到的虫星的记忆传承里,虫星人对于血脉的传承虽然也很看重,但却不会单一的局限于血统里,一个家族的血统之所以被称作高贵,是因为它们比其他普通血统更容易出现强者,而一个平民强者的出现又会让它的血统有机会在若干年后变得高贵……
归根结底,重要的到底是什么?血统?姓氏?都不是!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能力!虫人们羡慕那些有高贵血统的人是因为那些人有更大的机会变强!那么这些眷顾到底是通过什么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血脉?那么那些血脉又是通过什么流传下来的?是伴侣!
一个强者,带来的眷顾最先福泽的不应该是所有人表面看到的血脉上的亲近者,而是和他吻颈相交的伴侣才对!
☆、第48章 Act48
嘉莉不知道自己那忽然如同灵光一现的思考方向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这却不妨碍她把这个思考方向作为答案一本正经的告诉给许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