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赋:君生故我在 (苋葵)

　　“嗯，”她简单地肯定道，旋即像是看到了什么异状，语带狐疑地压低了声音：“奇怪……”
　　“怎么了？”我绕过她向前望去，但见白日原有一众守卫守着的乌木禁地此时竟寥无一人，颇有种门户洞开请君一览的意思……
　　“这、为何会无人把守？”
　　“我也不知道……”余音未消，惊鸿却忽而惊叹道：“天！那是——”
　　几棵高大的古树后头，突然溢出一些星星点点的蓝色光斑，在绯霞渐次剥落、夜幕即将笼罩的苍茫穹庐之下令人眼前一亮；接着，仿若沐浴在月下一丛高大的夜晶珊瑚，说是梅花鹿的角也太过巨型了些……慢慢自粗壮的树干后面伸了出来……
　　此情此景，生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发出惊呼，我于是抬起双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头有大户人家门柱那么高的异兽……就这么不疾不徐、步履从容地走进了我们的视线。
　　它整体看上去像一头鹿，但庞大的体型、萦身的青蓝色微光、收拢在两侧羽毛丰满的翼、雪白躯体上仿佛上古建筑廊柱雕花那般诡秘的纹路，以及两团徐徐燃烧着的、火样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它非同一般的身份；而且，不像过去所见过的那些凶相毕露的凶兽，这一只它体态优美，行止雍容，就好似一位风韵俏然的贵族夫人，走路摆首间尽是优雅的风致……
　　“竟然会有如此赏心悦目的凶兽……真真令人叹为观止。”被眼前这无与伦比的光景所震撼，我终是忍不住低低地惊叹了一句。
　　惊鸿和我一样看得入神。
　　闻言，她摇了摇头，只轻若游丝地喃喃：“不，这并不是凶兽……虽然很蹊跷，但我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魔君左护法伊籍的那头坐骑……星魄。”
　　“啊，这我倒听说过。”而我随后便感到不解，“只是……魔族的妖兽怎会跑到红阑野这里来了？”说不定，乌木守卫的凭空消失也正是与此相关。
　　然而，身边良久没有传来惊鸿的回音。
　　当我转过头去看她时，居然发现她盯着这妖兽星魄的双眸正熠熠生辉，就连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也浓醇似烈酒……
　　“惊鸿，为何你看起来如此高兴？”见状，我不无惊讶地悄声问。
　　她没有看我，只一味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星魄，含笑道：“不管它如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机会难得，我想上去会会它。”
　　我闻言不由又是一惊，“怎么？你别告诉你是想上去和它过招。”星魄这无疑是珍禽异兽，单就外表看上去已是气场十足，更别提还自带酷炫光效呢……一定很厉害；而再看惊鸿这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儿，总觉得……我拦也是白搭吧。
　　“在这儿等着我。”
　　终于，惊鸿按捺不住自己一腔沸腾的热血，这会儿毫不犹豫地就站起身来——
　　“惊鸿！你尚未弄清楚情况就这么贸然出去？”她这般毫无预兆的动作差点没把我的小心脏给一举吓出来！
　　二话不说，我当即扯住她的手臂，紧张地又看了几眼前方幸而还未注意到我们这边的星魄，“你看，它一直走来走去地在地上闻着什么，或许只是在找东西没有恶意……”我感觉自己像是出了一脑门儿汗，“你就别这么没眼力劲儿地去招惹人家了吧。”
　　“少废话，”然而惊鸿正在兴头上，根本听不进我任何的劝告，她不由分说地甩开我的手随即势不可挡地走了出去……
　　星魄五感敏锐，想是听到了惊鸿从容淡定的脚步声，它当即从地上竖起了脑袋，两团幽火一般的目光直射过来——
　　“呜咿——”
　　它的叫声本身有点像鹤，清亮而富有穿透力。只是因为它庞大的躯体，所以声音一经出口便带上了低沉的震感，直震得我有些轻微地耳鸣起来……
　　“唉……”我呆在原地，只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见惊鸿一面朝它走去一面将手搭在了背后的剑把上，星魄幽蓝的双目忽而火光大盛，燃出了深红的颜色！想来它不肯甘于人后，前蹄在地上磨蹭了几个来回，突然就一个猛子向惊鸿冲过去，头上两丛珊瑚形的角瞬间生得更长，尖锐地反射出粼粼的刺眼光亮！
　　面对星魄伴着大地振动和滚滚沙尘如破竹之箭疾刺而来的有力攻势，惊鸿拔剑迅捷地往地上一撑，她整个人就赶在受到撞击之前身子一斜如离弦之箭般飞了起来，紧接着她足尖点在半空中由星魄猛冲过来而带起的气流之上翻了个跟头，险险躲过了那足以穿透一连环锁在一起铁皮炮车的珊瑚角，然后稳稳落在了星魄的颈项处——
　　“呜咿呜咿——”
　　被人莫名其妙一下骑到了脖子上，星魄登时变得狂躁起来，从它各个角尖上应运而生的光团汇聚到一起正如火山喷发直冲云霄！紧接着它一把展开自己巨大的双翼胡乱拍打起来，一时沙尘四起草木倒伏，而随着星魄接下来拼尽全力地一拍翅膀，它的四蹄登时离开了地面，羽翼迎风，眨眼间它便如火箭炮发射一般穿刺层云猛地向高空直射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这意料之外的一幕简直看得我目瞪口呆——它这架势，根本就是要把惊鸿直接带回天宫的节奏啊……
　　然而没等我抬头望天多久，忽然看见一颗星自天际坠落下来——仔细一瞧才发现，正是浑身散发着忽隐忽现蓝光的星魄！
　　轰——！
　　“咳、咳咳……”扑面而来的一阵沙尘呛得我咳嗽起来。
　　……待烟尘散尽，但见星魄跪趴在一个刚刚被它自己砸出来的天坑之中，萦绕周身的光芒变得微弱了一些，雪白的身躯覆上了一层薄灰，那双燃烧着的眼睛现如今也已熄灭了；而与星魄这副显而易见的败北倦容相反，惊鸿立在它脖子上潇洒地一撩长发，一袭张扬的红衣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中仿佛就要灼伤人眼——
　　“传说中纵横寰宇的妖兽星魄，”她一跃从星魄身上跳下轻轻落到地面，愉悦的声音伴随着大剑入鞘之声乘风清晰地传来——
　　“也不过如此。”


　　☆、第五十七章：童颜尊者

　　“你怎么样？”凉风一吹回过神来，我当即快步走到了惊鸿身边，“有没有受伤？”
　　结果她用力一把扶住我的双肩，阻止了我上上下下察看她伤情的动作，看着我笑容明朗而畅快。“呼——我真是好久没这么痛快地疏通过全身筋骨了！”
　　“呃……”虽然她此番做得的确有些鲁莽让我担了不少心，但看在她同时也给我献上了一场不错的视听盛宴的份上，姑且给她个好脸吧。我于是亦笑道：“算你厉害！”
　　惊鸿兴致甚高，张嘴正欲说些什么，一道陌生的女声忽而自旁边一棵树上毫无预兆地响起——
　　“好！”
　　“什么人？！”未料在场的并非只有我们两个，惊鸿当即循声转过头，厉声问道。
　　话音未落，但见银光一闪，一个娇小的身影迅捷地从树上飞身而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弧。
　　“到底是谁？”
　　怀着谨慎的态度，我和惊鸿皆上前了一步。
　　此时纯粹的夜幕已然降临，一弯凉月无声无息地挂上了树梢。
　　那个人，不疾不徐地自阴影中走了出来——
　　小巧玲珑的个头，一袭雍容的金镶玉紫袍加身，一部分长至脚踝的银发被一只华贵的玉冠束起，作公子装扮；手持一把轻羽鲛绡的扇子展在脸前，让人看不清容貌。
　　此人整个派头极是高华，可这一切却是放在一个身形娇俏的**岁小姑娘身上，故而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呜咿——”跪趴在不远处的星魄看到这个小姑娘，立时撒娇一般地哀鸣起来。
　　“嘘。”然而这丫头回首只一个简单的手势，它便顿时乖乖地噤了声……
　　看得出来，她驯服了星魄，十有**是星魄的主人——
　　难不成她是……
　　“小孩的容貌，成人的音色……”惊鸿低声呢喃了半晌，继而直勾勾看向来人，语气笃定道：“你就是魔君左护法——伊籍吧。”
　　言罢，她又转过头看了看我，与我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百年前一次炼药失败，让我的身体异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呵，没想到如今，这倒成了我独一无二的标志。”
　　——是的，关于这位医术超绝兼具驯兽本领的魔君左护法，这个特征是再好认不过了。
　　“不知您也在此处，适才我与星魄闹着玩儿不小心下手重了点儿……还请见谅。”说着，惊鸿向伊籍小施一礼。
　　别看伊籍现如今顶着这张童颜，她其实都可以和玄漓算得上是同辈了；且此人惊才绝艳，风姿高雅，所以惊鸿尊称她一声“您”是理所应当。
　　伊籍一把收起扇子，对惊鸿微微颔首。“之前虽无幸得见，但看这身装束……想必你就是天族六公主——惊鸿？”
　　“正是。”惊鸿点头应道。
　　“你能如此漂亮地击败我的星魄，并让它输得心服口服，”伊籍赞许道，“殿下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了。”
　　惊鸿淡淡的口吻仿佛更加深了伊籍对她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