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家伙的问题可真多,她拍拍小药僮脑袋,微笑点头。
“我不喜欢姑娘跟着那位秦爷。”小药僮嘟起嘴皱起眉毛,满脸的不喜欢。
“为什么?”阿瑶好笑地问他,到底是小孩儿家,喜好烦厌都在脸上,一点也掩饰不住。
“就是不喜欢。他老是凶巴巴的,好像对你也不好……”小药僮迟疑了下,遮着嘴巴凑到阿瑶耳边,“那个大胡子也挺讨厌,不过我不敢说,先生会骂我的。”
大胡子,不就是叶如诲?
阿瑶被他那鬼鬼祟祟的小模样逗得“噗嗤”一笑,转而却微微叹气,道:“凶巴巴的未必就是坏人,笑里藏刀的才可怕呢!”就譬如……那个人,前一刻还在与她温柔缠绵,后一刻便赐毒药与她,虽不是真的要毒死她,却已足够让人寒心。
她怔怔地出着神,心头有一瞬绞痛,却还对着小药僮温婉而笑:“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凶我的。”
“可你只是个弱女子呀!”小药僮叹息,百般为她担忧。
她“噗”地笑出声,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方巧林先生进来,看到她笑成这样,便问是怎么一回事。
阿瑶指着小药僮几乎笑出眼泪,道:“林先生,您家小药僮说我是弱女子,您说我是不是?”
林先生认真看她一阵,道:“姑娘虽会武,非是普通的弱质女流,总归还是女子,既是女子,便及不上男子孔武有力,小药僮说得却也没错。”
“哪里弱了哪里弱了?”阿瑶掠掠头发,指住桌上的金铃剑道,“快拿我的剑来,等我舞一路剑下来,你们便知我弱不弱了。”
林先生倒没想到这看来逆来顺受的女子竟有这般俏皮的时候,不觉微微诧异,上前止住她道:“姑娘消停点吧!你的腿上还有伤,就别乱动了。让我再看看你的腿,方才只顾着疗毒,倒把这事忘了,那日你冒着大雨出去,也不知又伤着没?”
阿瑶这才作罢,女孩儿家哪有不爱美不想好的,多少还是怕腿真就跛了,便也就乖乖撩起裤腿给林先生看伤。
林先生看了一回,说无大碍,只叮嘱她活动时还是要小心,又叫小药僮备了盒伤药给她,叫她每日务必敷在伤处,得连着敷用半月才可。林先生道:“过几日姑娘便要走了,日后只怕难得再见,老夫也没什么送姑娘,只有几句话,还请姑娘别嫌老夫啰嗦才好。”
阿瑶听他说得郑重,忙坐正身子:“先生请说便是。”
林先生道:“我与姑娘也算投缘,才多事说这几句。这些时日老夫也看出来了,秦爷与叶三爷恐都不是泛泛之辈,与朝中唐相两相角力,早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局势复杂多变,不管谁输谁赢,总难免死伤,姑娘冰雪聪明,又何苦趟这滩浑水?”
他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阿瑶又如何不动容?只是这一切却并不是她能左右的,默然良久,苦笑道:“先生所言极是,我也不想如此,只是身在江湖……实非得已。”
林先生叹道:“不管怎样,还是及早抽身为好!”
☆、第16章去留心
暮色苍茫。
江面上雾霭沉沉,几只江鸥低低在水面上盘旋,时不时发出“喔喔”的鸣叫声。朦朦胧胧的雾障里一艘官船静静泊在垂柳掩映的水湾里,船首的甲板上有人端坐垂钓,乌发束冠,眉长入鬓,正是当今大杞丞相唐初楼。
唐连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凭栏向天空眺望。
一阵扑棱棱的振翅声后,视线里出现一只白鸽,唐连伸出手去,那白鸽在他头顶转了几个圈,落在他手上。他解下鸽子脚上绑着的纤小竹管,略犹豫了片刻,走至唐初楼身后,道:“相爷,十四弟有信报。”
“念。”
“诸事皆顺,女已取信于放,今晨随其登船,将往金门。”
一切皆在相爷预料之内,唐连折服于他的神机妙算,但想到十二姐,便怎样也高兴不起来,一颗心悬在半空,总落不到实处。他将字条折回原状,等着唐初楼示下,唐初楼却许久都不出声,眼望山水苍茫之处,神色间竟有几分难得一见的恍惚。唐连不敢贸然求示,只在后静等他发话。
过了有那么一刻,唐初楼才淡淡“哦”了声,道:“回信叫他继续跟踪监视……”
“是。”唐连应了声,待要回舱写信,却听他又道:“阿连,你看他们到了金门后会走哪条路?”
“照理说,过金门走陵城——洛邑,离岳州路程最近,不过我想他们大概不会走这条路,只怕会绕行至流马,从华容道走白城……不知相爷以为如何?”
唐初楼微微颔首,显是认同了他方才所说,道:“不管他们走哪条路,都别让他们觉得太容易。”
“是。”
“阿连……”唐初楼略沉了沉,慢慢转过头来,眼望住唐连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十二姐太无情了?”
唐连一愕,退后两步跪下,抱手微偻下身道:“阿连该死,请相爷恕罪。”
“那就是真这般想过了?”唐初楼攒眉看他一眼,叹气道,“你二人姐弟情深,这般想却也没什么奇怪,我又岂会为此降罪与你?起来罢!”
“多谢相爷不责之恩!”唐连却仍跪着不起,道,“十二姐绝不可能背叛相爷,还请相爷明察。”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她保证,此事我自有分寸,等到岳州平了此事,我会安排她安然从秦放歌处脱身,届时……”唐初楼慢悠悠说着,语气初时平平,并没什么起伏,甚至还带着一二分的懒意,待说到此处,却稍顿住,眉梢微不可查地轻跳了下,“届时……是去是留全凭她自己的心愿。”
唐连琢磨着他这话里的意思,一时没太明白过来:“相爷的意思是只要十二姐办妥这件事,就放她远走高飞?”
“她不是老早就想走?”唐初楼微微冷笑,“不然也不会在独峰山隐居一年之久,既这般想走,我放她走就是。”
唐连默然,一时无言以答。
静了片刻,唐初楼长叹一声,挥手道:“你去吧!”
唐连应命起身,顺手抓过甲板上咕咕叫着昂首走来走去的白鸽,到后舱写回信给唐庭。话不多,他却写了许久,几经斟酌终还是把与十二姐有关的几句话撇去,只将唐初楼交待的话写在了上面。
将字条折成细细一条塞入竹管,绑在白鸽脚上,捧到窗口往上一抛,那白鸽便振翅飞了出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白鸽转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墨黑的夜色中,一只小船悄然在金门下游的浅水湾靠岸,阿瑶跟着秦放歌与叶如诲从船上下来,穿越一片茂密的树林,徒步往金门而去。他们本已在黄昏时分抵达金门,却被埠头上严阵以待的官兵逼得无法上岸,只得又继续往前行了十来里地,找了这么一处隐秘又方便泊船的地方。
眼前蒙蒙一片,阿瑶跟在秦放歌与叶如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前行。他二人走得极快,一开始她还能跟得上,渐渐便落在了后面,之所以走得慢,这就要归功于秦放歌在独峰山下密道外给她的那一下,腿伤未愈是行走不便的大半原因。
前面的秦、叶二人已经走得看不到人影,她紧走两步,耐不住腿疼,便又缓了下来。
前面有块白色的大石,足有半人多高,她干脆走过去坐下歇息,不久便见秦放歌寻了回来。看到她在大石上坐着,秦放歌神色略松,走上前用冷冰冰的声音问:“怎么不走了?”
“这就走。”她立刻从大石上跳下,一跛一跛地迈步往前。
秦放歌站着没动,眼看她跛行着向前,不由怔住,呆了呆追上前将她拉住,跟着便在她身前背对着她蹲下了身子,道:“上来,我背你走。”
阿瑶忙摇头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秦放歌回头狠狠瞪她一眼,忽站起身,抓住她双臂自后往肩膀上一搭,背过手去反抓住她两条腿的膝盖往上一颠,便将她甩到了背上,背起大步便往前走。阿瑶被他强背在身上,只有随他。
不多时,秦放歌便追上前面的叶如诲。
叶如诲见秦放歌竟背着她,不由错愕,一边走一边上下打量他二人,忍了许久,到底没忍住,对阿瑶发作道:“你这女子,秦爷身上箭伤还未痊愈,你怎就让他背你?”
阿瑶抿抿唇,还未来得及开口,秦放歌便道:“三哥,是我自己要背的。”
他既如此说,叶如诲又能说什么,眉头拧成个疙瘩,十分无奈地横阿瑶一眼,也就罢了。
出了树林又走二里地的路,三人来到金门附近的一处车马驿。
叶如诲显然对此地颇为熟悉,先行入内不久,便出来引他们进去,在内中一个熟识的伙计带领下到了后面一间预留的上房内歇宿。那是间两进的套房,秦放歌与叶如诲住外面那间,里面那间则留给阿瑶。
这般住主要是为防夜里发生突变,三人住在一套房内,遇事也好相互照应。
“你的腿还成么?”秦放歌临睡前特意过来问她,眼望她那只伤腿,神情颇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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