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曼珠手里的彼岸花拿起来,抛向半空,低声道:“曼珠,你可知那些年,他为何不见你?”
伸手对着半空中的彼岸花浮了半圈,那朵花生出一道淡红色的轻纱般的画面,朦胧中可见大片彼岸花,却皆是光秃秃,唯有郁郁葱葱的叶子,自地面生出。
我不懂这是什么,转头看了一下曼珠,她眼睛死死盯着那里,表情凝重空洞,像是陷进了某种回忆当中。
“如果你知道了,还想去见他,我便带你去!”
封钰的声音自漆黑的夜里沉重,一切寂静,唯有半空中那抹光晕,逐渐清晰。花丛中飘飘然一粉衣女子,自空中飞舞盘旋,最终落到彼岸花畔边,那里正襟危坐一个身穿墨绿色锦绣罗袍的男子,银色长发并未挽起,垂在地上,透着些微的绿色光晕。
清冷的面容,端正不失风雅。
“你每天在这里打坐,不问世事,可知只世上有人想见你,几欲疯了!”
那粉衣女子坐到花畔的石头上,姿色雍容,神色却俏皮。
“牡丹仙子玩笑了,沙华一直觉得这里清幽,是最适合在下栖息的地方。还请仙子莫要将旁人带来此处,扰了这里的清幽!”
看到这里,我突然明白过来,这是瑶池仙境,是曼珠曾经呆过的地方。难怪她是那样的表情。
我再看曼珠,她眼中盈盈泪珠,嘴唇微微颤抖。
她想见沙华那么久,那么久。现在,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看到的。然而,她看到了沙华,沙华又怎么可能看到她!
“呵呵——”一声讪笑,视线重新回到半空的光晕里。
牡丹仙子捂着嘴巴,笑了两声,对着沙华说:“你是怕别人扰了这里清幽,还是玷污了这里的味道!”说着,她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去。“我们这些常来的仙子都知道,你若允了旁人来,定然先要她们匿了身上的气味才能接近你的彼岸花海。只可惜……”
她瞧了沙华一眼,沙华闭着眼睛,一派淡然,好似根本没听她说话一样。她却不在意,继续说,意有所指:“你看不到彼岸花盛放的时候是何等的妖冶魅惑,也闻不到它盛放之时的浓郁香味。这里现在残留的味道如此浅淡……”
她又瞧了沙华一眼,悻悻然,“要不花开的时候,我托曼珠给你做个香囊,这样,你便可以闻到……”
话未说完,沙华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牡丹仙子,清冷一笑。
“仙子多虑了,我只是喜欢这里的草香。”
牡丹仙子不赞同地说:“可我指闻得到这里的花香啊!残留的,淡淡的花香……”她若有所思,“论起来,花谢尽,花香也早该散了,但每年都能撑到这个时候……”她又凑近沙华问:“难道不是你在此打坐施的结凝术的功劳?”
沙华又闭上了眼睛,清冷声音道:“仙子多虑了!”牡丹仙子正要又说什么,沙华却抢先一句:“听闻荷花仙子池塘里的锦鲤修成仙,很是欣赏仙子的仪容。又听闻月宫玉兔喜欢牡丹香气,觊觎仙子体香已久。我还听……”
“够了!”牡丹仙子站直身子,恼羞说道:“说我有什么用。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沙华又睁开眼睛,露出丝丝笑意,“我若爱,自然只有那个和我最有缘的人!”
☆、沙华
心头一惊,忍不住又看了曼珠一眼。这世上,和沙华有缘的人很多,却唯独不是和他缘浅之至的曼珠。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曼珠。
然而,他爱上的,却偏偏是曼珠!
“仙子还不离开?好像有股鱼腥味!”
沙华淡淡地说着,又闭上了眼睛,牡丹仙子一片茫然,看了一下四周,看到了远处一个身着红色鳞甲的人跑过来,急急地跑下一句话,“曼珠说想见你!”
沙湖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什么也没有说。牡丹仙子又要说什么,抬眼看到那红色鳞甲的人跑的越来越近,禁不住对沙华一声赞叹,“真不知道你鼻子怎么这么灵!”话未尽,人影已无。
彼岸花畔徒留沙华一人,他悠悠然睁开眼睛,一片清明,嘴角轻轻上扬出一个满含欣慰的笑意,低吟道:“练习的久了,自然就灵敏了!”
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时光荏苒,似乎写了一句日月更迭,周而复返。画面切换的频繁,且快速,闪过的,无一不是牡丹仙子对沙华所说的那句:“曼珠想见你!”
如此轮回,竟在一场漫天飞雪中嘎然而止。
九重天怎么会下雪,我也是听那里面的人说的。
葱葱彼岸花海,一张石桌,桌上一壶茶,对坐两人共饮,一个是墨绿色衣衫的沙华,另一边是一身白衣,翩翩张扬,却有着诗画一般宁静的,镌阳!
先开口的,是看上去宁静的镌阳。
“今日南山雪姬来见王母,说是献舞。舞怎样还不得知,却已经惹来浩浩白雪。”他浮了浮杯中的茶末,喝了一口。
“南山雪姬上这九重天,还不是因为九重天外住着一个镌阳上神。”对坐的沙华也喝了口茶,又连连称赞起这茶。“真是好茶,你是从哪得来的?”
“英雄不问出处,好茶也自当不问来头。”镌阳放下杯盏看着沙华,散漫地单手撑着下巴问道:“你素日里不爱离开你那花池子半步,今日怎的倒同我来这里喝茶?说吧,所谓何事!”
沙华笑着摇摇头,“果然还是你了解我!”他也放下杯子,“你可知我所守护的彼岸花还有另外一个仙子?”
彼岸花是唯一一个由两个花仙守护的花,这点天界众仙皆知。一个是清冷沉稳的沙华,一个是俏皮顽劣的曼珠。这两个人共谋其职,却从不见面,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沙华能够提出这点,想必是要痛镌阳说关于曼珠的事。可是,这个时候,他对曼珠的想法是什么样的还不得知。印象里,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
“我既和她无法相见,此生也注定无果。但这些年她总是让瑶池的牡丹仙子带话,说要见我!”
沙华语气沉重,镌阳听了也不禁皱起眉头,说道:“你们既是天命里不能见的人,她这么执着见你,恐怕不是好事吧!”
“当然,所以,我从未给过她希望。既然没有希望,怕是就不会失望了吧!”沙华又喝了口茶,眸色一偏,像预见了什么。
“倒是这丫头是个执着的主,我还真怕有天她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届时,恐怕要劳烦你帮上一帮!”
“我?”镌阳挑眉问道。
“嗯,要是哪日犯了天条逆了天命,能让咱们那位执法严明的天后有所顾虑的,怕是只有你了!”沙华说着,表情倒不似话语间的关系那样拘谨。
“你喜欢那个花仙!”这不是在问,而是把沙华心里所想说了出来。但沙华听了抿嘴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镌阳摇了摇头,似乎对这场关系并不看好。“既然你怕终有一日她犯了天条,何不趁现在拒绝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对此,很明显沙华并不苟同。“这样吧,她那样的性子,若有日放弃了,也是好事。若有日真应了我所想……”他像是陷进某种沉思憧憬之中,我猜想,他所憧憬的画面里,如果有曼珠,也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我和她这场关系缘浅之至,即便是相恋一生,也不能相见一面,这点并非我俩能改变的。若有一天真的见了,怕是两人终不得活。真有那一日,我倒希望你能救她一命,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骗她也好!”
镌阳垂眼看着沙华,好似看穿了他一样说道:“你们这场缘分虽极浅,倒也是旁人的缘深不能比的。只要一日不见,你和她便绑在一起。缘浅,缘也不尽。”
这句话说得好像正中沙华下怀,他笑了笑,“是啊,所以,暂且让她盼着。若她只是一时兴起,灭了这念想便也灭了。若她任性下去……”他顿了顿,又道,声音轻缈,像是自言自语,“我也陪她!”
一边的镌阳坐直,轻笑道:“都说你沙华一向沉稳,竟也有这样不沉稳的时候。”
沙华不以为然,“沉稳的太久了,偶尔,也想不沉稳一次!”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画面再次交叉,又是那熟悉的彼岸花畔,粉衣的牡丹仙子站在打坐的沙华身边,嘀咕着:“她每年都要问问你,你好歹给个话啊!”
沙华仍旧是闭着眼睛,嘴角若有若无地牵出一抹笑意,转瞬即逝,饶是眼力好且很是留意才可发现。半晌,仍没有说什么。
牡丹仙子气不过,喊了一句:“你若觉得曼珠哪里不好,不想见她,也好歹说句话。她这么想见你,说哪怕和你只是一个擦肩,也足够了!你怎么……”
牡丹仙子突然停下,耳边似乎响过一个声音,轻轻地,飘飘的,随意的,乃至响过之后,她怀疑是不是真的响过。那个声音,沙华的声音——嗯!
这算是回复了吗?
可是再看沙华,他眼皮都没动过,一派沉稳之色好像刚刚的话真的没有说过一样。
再往后几百年,都是这样的剧情,仿佛复制了一个画面,不断播放一样。终归,几个几百年过去了,那年的葱葱花海少了往年的生机气派,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