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挣开封钰的手,出门找了个沒人的地现了肉身,然后又回到了酒馆。
萧逸还在那里喝酒,桌子上已经空了三个酒坛子。江湖人一向豪爽,沒有斯文的用杯子喝,他直接对着罐子喝的,胸前的衣襟已经浸湿了大片。
这些天,确实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喝酒了。他总在重复这件事,让人理所应当地理解是在借酒浇愁。酒精,或许真的可以麻痹人的神经。但麻痹过后,剩下的是更加怆然。
我走到他身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一向冲动,有了念头,就有了作为,完全不想怎么作为,凭什么作为。封钰也为我头疼,可我就是改不了。
我现了肉身,本是想安慰萧逸,但手停在他头上,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我其实做什么,都安慰不了他。他不会把心事告诉一个陌生人。如果他可以相信别人,这么多年,他或许就不孤独了。
转过头看着墙角的封钰,他还在那里,抱胸望着我,一脸无奈。我也很挫败,做事情之前总是不想一想。可是,平时的想法明明很多,为什么关键时候就不想了呢。
封钰张嘴,似乎想跟我说什么,我等着,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然后被带进來某人怀里。强烈的酒气袭來,带着沉重疲惫的声音。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我反应过來,晓得肇事者是萧逸,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他说的谁回來了。
其实这个问題不需要细想的,我却想了好大一会,因为我的脑袋实在是空白了一段。好大一会儿之后,我才明白,他说的,是苏婉歌。
我和苏婉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气质,表面上是看不出谁是谁來的。他抱着我的力度,让我有些窒息。那样的用力,他心里,其实很在乎苏婉歌。但他为什么那样对她。
“萧逸,你先放开我。”
我决定,伪装苏婉歌一下,或许就可以知道萧逸心里想什么。这比和他套近乎安慰他直接多了。
可是我又想多了,萧逸根本沒有放开我的意思,反而搂的我更紧了。
“不放开,婉歌,不要离开,不要爱上他。不要救他,不要为了他伤害自己。不要。”
他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他害怕,害怕苏婉歌离开他,害怕苏婉歌爱上柳隐之。他害怕,但他成就了这样的结局。苏婉歌要离开他,是他伤透了她的心,她对他彻底死心了。她决定爱上柳隐之,是因为柳隐之那样爱她。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萧逸自作自受。如果他可以选择,他是不是还会选择这么做。
“萧逸,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你还会这么做吗。”我问他,我想知道,苏婉歌之前的爱,即便是错负了,却也有值不值一说。
萧逸沉默了片刻,突然推开我,由于力道太大,我被推了出去,踉跄了两步屁股撞到桌角,像被什么扎进去一样。
“你不是婉歌。”
我失神看着他,沒有料到他会突然把我推开,更沒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分辨出我不是苏婉歌來。酒馆里的人也看着这边,像是看戏一样。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轻贱女子,死皮赖脸冒充原配來勾搭男人的小三……
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羞耻感袭上脸來,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我该做点什么,化解一下尴尬。说句话转移注意力。
“呵呵,今天天气不错……呵呵呵……”我指着门外说了一句,尴尬地看着周围人的反应,发现各个目瞪口呆的盯着我。
好吧,我承认我的理由不怎么地,但这些人也不用这么看我吧。真是丢死人了……
“你还不走。”
温软的声音传來,是封钰的。我转过头看着他慢悠悠走过來,然后拉起我的手,一步,两步,三步……
我终于发现,那些人不是盯着我看,而是封钰已经施了凝固术,酒馆里的人,全部都被凝固住。
“我会把时间调到先前,他们不会记得有你的出现。”
封钰拉着我的手紧紧的,我像是犯错的小孩子低着头任他拉着。
“我们该去看看柳隐之了。”
我听着,点头嗯了一声。
“以后听话,不要再冲动了。”
我继续听着,又嗯了一声。
“若我再看到你被哪个男人抱了,我杀了他,你沒意见吧。”
我仍旧听着,嗯了一声。
等等,他说什么。
☆、若分离
我猛地抬起头來看着封钰,他目光紧锁着前面,有难以压抑住的愠火在燃烧。我好像又做了惹他生气的事。我总是让他不省心,也是罪过。
边看着封钰,便想着自己怎么总是做事不经大脑,沒留意脚下,结果被石子硌了脚心一下,疼痛从脚心传遍了整条腿,我啊呀一声,停下跺脚。跺了两下脚,牵扯的屁股也跟着疼起來。
封钰不知我出了什么事,疑惑不解地瞧着我,瞧了一会,竟然笑了。
“你还笑,好痛啊。”
“阿柯,我已经把你受伤的几率降到了最低,沒想到你走路都可以受伤……我该怎么办才好。”
封钰闷笑自问,我瞥了他一眼,想着自己确实很多意外,但每一个意外也不是我想的。
回到竹屋,柳隐之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他的功夫到了什么地步我也估摸不出來,但看他恢复的速度,想他本身的体质一定也很好。加上世上只有两颗的还魂丹。
所谓物以稀为贵,只有两颗,那肯定是相当的好。
天色已经转冷,我们到的时候,苏婉歌正在缝制冬天的衣物。不用太厚,这里的气候就算是冬天,应该也不会太冷。但可能是想到柳隐之死里逃生,苏婉歌显然把柳隐之的这套冬衣做的……忒厚了点。
我看着甚为吃惊,封钰看着漠不关心,柳隐之拿在手里掂了掂,也哭笑不得。
“你做这么厚的衣服,我穿在身上也累啊。不用这么厚的。”
苏婉歌听了一把把衣服抄过去,转身翘起嘴巴怄气道:“本姑娘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人做衣服,你不赞美两句,还嫌弃。一会我将它扔了,让你冬天沒有衣服穿。”
苏婉歌会不会说到做到我不知道,但柳隐之肯定不会让她做到。他从身后抱住苏婉歌,两只手撰着棉衣。“不管这衣服做成是什么样子,我都会穿,娘子。”
苏婉歌一个愣神,显然也是对娘子这个称呼吃惊。但转眼间,她眉眼笑了,笑的纯真温暖,沒有一丝丝作态。
“隐之,我能问你一个问題吗。”
苏婉歌纠结了好半天说出这么一句,柳隐之闭着眼睛,始终沒有睁开过,十分平静地答非所问,“因为爱你。”
四个字说出,像是一阵春风拂过心头,暖暖的很窝心。苏婉歌要问的,再听到了柳隐之的回答之后,我猜想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做那些事。
为什么知道她是故意接近他,他还可以这么对她。为什么知道这一切,却装作不知道。因为爱她。
爱,说起來只是一个字,做起來,却是震撼。苏婉歌眼里噙着泪,将脸贴住柳隐之的脸。
那是他们在一起最美的时光。他爱她,她也努力的爱上他。如果一切可以这么结束该有多好。
苏婉歌是我故事最后一个女主,显然她的身世要曲折一些。
封钰后來告诉我,苏婉歌是萧逸,也就是江亭雪当年救下的一个女娃养在自己身边。他当时养她,不是恻隐之心,而是觉得她长得漂亮,将來也是个美人。这种乱世,能俘虏人的除了名利权势富贵,就剩下了美人了。
萧逸这步棋用对了,若干年以后,苏婉歌帮他杀了很多人,也帮他解决了他人生最大的愿望。
唯一遗憾的是,她沒有把柳隐之的藏宝图给萧逸。因为,藏宝图,柳隐之真的沒有。
但苏婉歌答应了萧逸要交出來,她总是要拿出些东西來的。
藏宝图既然是藏宝的,定要找到宝贝,才算是真的。苏婉歌可能这些年攒了一些钱,但那些钱一定不够做宝藏的。
她沒有把这件事告诉柳隐之,可能是考虑柳隐之身子沒有康复,也可能想凭她之力帮柳隐之一回。但一己之力,怎么可能找到那么多宝贝。
看着柳隐之的身子慢慢恢复,苏婉歌答应萧逸的时间也越來越少。她看上去并不着急,我开始好奇她是不是心中早有主意。或者,她真的有很多财宝,也说不定。
但解决总是让人意想不到。苏婉歌沒有什么金银财宝,她有的,只是一些粗陋朴素的首饰。
三冬远去,转眼泥溶燕子飞,竹屋又恢复了朝气。
柳隐之的身子已经彻底恢复了。其实他的身子恢不恢复并不重要,反正竹屋只住着他们两个人。需要采购什么,他们可以当做散步去市集上买些家当。一切平静,沒有了觊觎藏宝图的人骚扰,他们的生活安静美好。
三月桃花开,草长莺飞,后山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千层锦绣,粉嫩的像一片烟霞,美的浪漫而温馨。苏婉歌很是喜欢,折了几枝插进了瓶子里摆在屋里。
淡淡的桃花香,怡人心神。苏婉歌盯着桃花看了很久,一直在微笑,笑的舒心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