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月体力竟真的如上神所言,现在到了这么关键的地步?”他心头哼笑,面上却是端的严肃:“我不禁要怀疑到底是不能参加降伏仙兽而倒下,还是因为不想参加降伏仙兽之事,而‘不得不’倒下。”
斗嘴这个事,一定得讲究个用词刁钻,理据就更要刁钻,那才能占个上风。
他当然也是留一线的,没拆穿迟霖这是明摆着瞒着玄苍二老来替弓月收拾烂摊子就已经是留了大情面了的。
他还在等着迟霖接招,不想却是弓月在一旁开了口:“还望帝尊大人成全,我也不尽然全都是为了自己,降伏仙兽之事,帝尊大人的安排非常完善,只是我个人不能配合。其一,我身子确实有恙,前些日子告假疗伤是事实,其二——万事瞒不过帝尊大人的法眼,我确实‘不得不’倒下。事已至此,我再是不想言也要说出来了,轮回课业之事,是我偷机取巧,那第一名我得的不该,这名次本就不公平,不是我贪这个第一,委实是因为我轮回的那个作业拿不出手,不想丢我玄苍的脸面才作弊蒙蔽各位仙师,却没想到得了个第一……”
普陀大明镜前,栾之已是恨不得钻进镜内将当时的自己揪出现场。
他这才发现,弓月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竟一眼都没有抬起头来看过他。
彼时,他只觉得弓月是不敢。
现在,他只觉得弓月是不想。
她,是真真的重伤在身。
可自己呢……
她,是死了心的要离开仙学府,要离开他,要再也不看见他啊……
彼时,他没有等到迟霖接招,等到了弓月的不打自招,也有心想放她一马让她就这么离去便是,反正她自己也当着仙师们的面说出了她作弊之事,不管是不是诚心想改过,至少是想付出代价是真的。
态度还是感动了他的。
他心头有些松动,并且,他本来也不是为了阻止这件事而来的。
然则,包括他在内,也没有想到,紫姬会来。
紫姬在仙学府内可以自由行走,这是他的意思,原本是为了让紫姬出入他的书院方便一些,是以,紫姬进入眼下这个会议般的书院,外面的仙童自然还是记着他说过的话的,没有相拦。
“师尊说的是,紫姬虽然才到仙学府没几日,但是这些日子承蒙各位同窗的关照,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仙学府内的情况,弓月上神年纪不小,来仙学府本来也不应该完全算是来求学的,换个角度看,也是对仙学府的一种支持,现在弓月上神既然身体不适,而且现在仙学府的学风又够正气,弓月上神此番离开也并无不妥,经轮回课业一事,真真的激起了大家的上进心,已经算是功德圆满,紫姬斗胆,也来替弓月上神说个情,就允了弓月上神罢。”
普陀大明镜前,栾之眯了眼。
彼时,这一番话听在他的耳内,只觉得弓月这个玄苍的未来之主,委实不够格。
而,也正正是因为这样一通求情的话,才让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非要让弓月退学不成不可。(未完待续)
☆、第173章 五体投地
彼时不觉得。
现在方才看得分明。
彼时身在局中。
现在身在事外。
“紫姬心善,只是正如你所说,你也只才到仙学府没多久没几日而已,这种重大的事情,出于同窗之情,我和各位师尊都深感欣慰,只是万事都不可感情用事。”他听见普陀大明镜里的自己,那般冷情冷性,一字如一刀,刀刀催人命:“不过正如你所说,为了众学子的学习心态也好,为了仙学府的风气也好,无论从哪一边权衡,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允了弓月上神的申请。仙学府的兴办,原本也并不是为了要让大家在这里一定要学会些什么,为的是大家要有团结之心与围护天界之心,没人可以例外,大家安享着九重天的太平安逸,就要肩负维持这份和平安逸的责任,做神仙的不可能永远都不会死,谁都料不准明天会如何,若是大家都像弓月这样,那神族也总有一天被灭亡。”
他这一番话,何止是诛心,何止是万箭穿心。
他简直是把弓月架到火堆上去烤啊!
普陀大明镜的故事在继续,上演着的都是他当时亲身经历,并且还都是字字出自他口,不曾有过任何人的挑拨与逼迫。
他自问,也不会有谁能挑拨得了他,也不可能有谁敢逼迫于他。
可正正是因为全部都是他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发自内心而所说,才正正的此时刀刀催了自己的命。
弓月迟霖离去,他所见的,是弓月不曾有过半分动容的面无表情。
普陀大明镜前,他喃喃自语:“你,苦吗?”
我曾经说出过那些子的话,你,苦吗?
他话音才落,普陀大明镜内,迟霖便就替他问出了口:“苦吗?”
他苦笑。连迟霖都这般觉得了。
可弓月却是在笑:“不是苦。”
迟霖走后,弓月便蒙骗着所有的朋友,说她成功退学,以后走了便就不会再回来。只是为了仙学府着想,暂时不适合公开罢了。
苦不苦?
无论苦不苦,若不是十万分的再也不曾有半分留恋,怎会这般如此。
他自然,也看到他们把酒言欢的酒席相送。看到那些故作轻松的欢声笑语背后隐藏的不舍,也看到,酒席撤去,红索向她索要心头之血。
也看到,红索提起关于弓月一直隐瞒着所有人,而在他的书院内行走的秘密。
红索的语气,听来像是做为好友的担心与关心。
弓月大概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他在镜前瞧的分明。
这些,不过是一个铺垫,为的,也就是好向弓月讨个心头血。受人恩惠,才好替人保密。
“红索,你听我说,你什么都不要问了,无论你心里在猜测什么或是你想知道什么,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委实难以开口,一旦提起,我就觉得像是有把刀扎在心上似的,你不要问了。你所要问的想知道的,都已经过去了,全部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栾之站在普陀大明镜前。震惊于弓月这般强烈的反映,惊的目光湿濡。
如果,如果一切真的就在这里中止,也是好的。
至少,不会让他做出更多逼迫她到绝地做出更决绝之事来。
而再之后,便是有关梵妖七界的事了。
他想起自己找到弓月与红索的寝殿之内。后而折去梵妖七界,却看到弓月的分身就快要被处以极刑,彼时,他不过是做个顺手之事,不想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就这样丢了性命,不想仓一柔一世都这般凄惨。
彼时,他心里想的是,弓月这个正身不负责任,他做为仙师也好做为道友也罢,能出手相帮一下也是好的,顺手将自己的神识灌进池雨的身体,使池雨复活,自然也就救下了仓一柔。
这一切他都记得,却忍不住认真的在普陀大明镜内回溯了一遍。
他看的格外认真,也格外入戏。
他假想着当时的自己是为了成全池雨与仓一柔,假想着自己与弓月是这般不可挽回,至少池雨与仓一柔的故事可以得以延续。
哪怕事情当时发生之时,他并不是如此作想。
只是这么想上一想,他已经僵硬的心便就觉得柔软了些许。
他想着,这是迄今为止,自己对弓月做过的,唯一一件温柔之事。
还好,还好。
叛烙要抢玄魂镜,他没想到这件事弓月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潜回了仙学府插手介入。
他看着弓月为了叛烙的事情奔走费尽心机,看着弓月为了叛烙这件事而利用云闲对她的感情,也眼睁睁的看着云闲私下里的窃喜,并且为了与弓月有万莲山之约,而提前去将景致铭记在心,并将路线探好,好在约定当日能让弓月游的开心。
也眼睁睁的看着,云闲后来隐隐的察觉到弓月的异常,并且明明确定了弓月一定不会来,而云闲——宁可背弃仙学府的命令置之不理,也仍旧去等。
去万莲山,等了七天七夜,就为了等一个永远都不会来的人。
栾之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从来不曾放在心上的人,曾经被人这样放在心上过。
云闲是什么心情?
明知她不会来,他还是要等。
他等的是什么,等的是她,还是等着自己清醒?
又或者,等的,只是一个结果?无论是哪种结果?
为了叛烙,弓月做了很多的牺牲。
彼时,他只觉得弓月只是护着叛烙而已。
现在看来,弓月自然是相护叛烙的,可在相护的基础上,弓月夹在中间做了那么多事情,无非是希望叛烙不要遭到太极端的结果,无非也是希望日子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像弓月这样的性子,他若是早就明了,之后,又怎会看到紫姬与弓月动手之后,只是单方面的对紫姬深信不疑?
又怎会逼迫到弓月一点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竟是亲手斩断自己的小指,之后又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剥去她对他所有的记忆?
这心里要有多无法再负荷,才会做的这般决绝?
所有的过往。看过,阅尽,便再也无法像最初拂开普陀大明镜之前那般镇静自若了。
他,再也不能平静如水,心如止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