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悟尊者垂了垂眼睫:“如此说来,他渡你,你渡我,我渡他,倒是生生不息。”
桑行之道:“因果循环而已。”
“不过施主渡我是假,救人才是真。”
“我渡他人过,自有人渡我。不渡人,何以渡己?尊者不会不懂,由始至终,你我渡的,只是自己。”桑行之一展袖,三人伫立的悬崖便冒出一座八角凉亭。桑行之撩摆坐下,向可悟尊者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您不渡众生,如何等来在下渡您,而在下若不先渡您,又如何救人?”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银霄跳出灵兽袋,蹲在地上,抓了抓耳朵,一脸迷茫,“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他们在说……”
苏慕歌在心里默默组织语言,上一世以杀伐为重,修心极少,但好歹出身名门正宗,五百年阅历,说听不懂,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其中深意,一时间难以理顺。
这厢可悟尊者并不客气,撩袍而坐:“施主知道,贫僧关他,是为渡他?”
“这永夜殿看似酷刑之地,实际却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桑行之放眼望去,感慨道,“殿中各个罪孽深重,戾气缠身,不容于天,若不是得您渡化,恐怕早已遭天道诛杀。”
“施主又知道。”
“不做足功课,在下也不敢擅闯您清修之地。”
桑行之再是一挥袖,石桌面上,现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玉制棋盘,“尊者乃天选者,天生慧心。据谣传,食慧心,可令凡人得长生,白日飞仙。可使半妖生紫府,得成真妖。而南疆四长老之一的半妖夙瑶,便一心想要得到您这颗慧心,尊者明知她的目的,却不惜为了她同家族决裂,被逐出丹鼎门。然而此妖集聚暴戾之气,无视您的一片痴情,还是剜了您这颗慧心。”
苏慕歌再一旁听的惊讶,视线向可悟尊者投去。
虽然修士的肉身不过臭皮囊,但若没有心,肉身还算是肉身么?
这便是可悟尊者遁入佛道,囚禁夙瑶的原因?
苏慕歌以为,原由不会如此简单,桑行之继续道:“不过有此一遭,您这一片慧心,倒是换回了她的一片痴心,您守得云开见月明,不亏。坏就坏在,您这颗心,乃是菩提心,失去菩提心,您等于失去了重归佛尊位的资格,甚至无缘修行,堕入凡人道,寿数不足百年。再者,此事被天道知悉,势必将她诛杀。你二人,为保全对方性命,一个自愿入永夜殿遭受千载天罚,一个游历尘世,集十万功德……”
桑行之徐徐说着,苏慕歌一个纯粹听客,都难免动容一二。可悟尊者淡淡听着,兀自拎着棋子,仿佛在听旁人的故事一般。
半响,他落下一子:“施主以为,贫僧放不下一个情字?”
“故事还不曾讲完。”
桑行之摇头,“你们这对儿苦命鸳鸯,在明光山无怨无悔的渡过了近百年。南疆妖王得知此事后,不听任何原由,非要逼您放人,您自然不肯。他便不惜联合陇西魔道攻入北麓,以至生灵涂炭。您无可奈何,只能答应放人,但天罚必须有人顶上,否则夙瑶逃不开一个死字,南疆妖王便决定代她受过,一个换一个。”
原来如此。
苏慕歌终于明白了这段故事的始末。
开始好奇桑行之从哪知道的如此清楚。
夙瑶和夙曦掉包的事情,想来是秘密,但可悟尊者的模样,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兴致勃勃地问:“所以?”
“所以尊者参的透‘情’字,却一时参不透一个“变”字。你二人历经万苦,自认情比金坚,为何说变就变。明明你才是对的,南疆妖王做了那么多错事,她却来怨恨你,转而爱上他。”
“何以说一时?”
“缘生缘起,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以尊者的悟性,这几百年来,应该早已悟出真谛。”
“不曾想,桑施主通晓佛法。”
桑行之摆摆手:“那些都是大道理,其实说白了,这是女人和男人本质上的不同,男人从对错出发,而女人则是从好坏出发,”
可悟尊者唇角上扬:“而这个好坏的标准,则是参照自己的喜恶。”
桑行之极为赞同:“并且女人的善变,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不可理喻。
“见异思迁。”
“不如皈依我佛。”
“……”
苏慕歌在一旁听的满头汗。
喂,您二老能不能注意点身份啊?
道家大能碰上佛家尊者,原本还想借机洗涤一下污浊的心灵,没准儿有所感悟,结果这俩老头前面不知所云,后面直接步入粗俗,且越说越不像话,简直就像俩市井老流氓。
苏慕歌实在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嘴:“那个、前辈……”
“怎么?”
“晚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所无妨。”
“您说女人见异思迁,在晚辈看来,您也是一样啊。”
可悟尊者执子的手一顿,转眸看她:“此话怎讲?”
威压劈头砸下,苏慕歌挺直脊背道:“您当初由丹道转入佛门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成佛,是为了替夙瑶前辈洗清罪孽。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您再看,夙瑶前辈只不过是您成佛路上的一道天堑。也许您会说,是她先变的心,但她若不变心,您又如何会看透红尘,皈依您的佛?到最后,您不是也变心了?”
顿了顿,又道:“再看夙瑶前辈,她或许原本与南疆妖王便是命中注定,是您从中横插一杠。如今她再看,您也不过她宿命中的一道天堑而已……”
“咦,说的好有道理。”桑行之端正身姿,微笑示意,“不曾想,你我还不如一个小丫头看的明白。”
“贫僧汗颜。”可悟尊者念了声佛。
两人便开始一言不发,专注棋局。
当然不只是下棋,可惜以苏慕歌的修为,无法进入到他们营造的世界中。
待了估摸着小半个时辰,见他们只落了区区两子,便知这局棋没有几个月,是下不完的,便坐在一旁静心打坐。
其实苏慕歌心里清楚,先前质问可悟尊者的问题,可悟尊者自己也是明白的,但大多数时候,看不看的明白,和做不做的到,根本就是两码事。
就比如自己,明白殁那老妖怪,绝对不会顾念什么父女之情。
明白自己狠了第一次,就该一直狠下去。
但气愤过罢,仍是有些不放心。
……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苏慕歌从冥想中睁开眼睛,桑行之和可悟尊者仍在对弈,不知进入了哪个虚无境界,根本不察外物。苏慕歌放出神识向远方谷底探去,居然还是烟雾缭绕。
苏慕歌皱了皱眉。
那老怪物该不会真被雷给劈死了吧?
堂堂十二超神器灵之首,说出去牛x哄哄的家伙,连痕都得低头的家伙,就这样被化形天劫给劈死了?
那她算不算弑父?
苏慕歌收回真气,站起身。
犹豫片刻,掐了个诀,再度向谷底飞去。
此时爆炸以止,但天火仍在熊熊燃烧,阻绝一切灵息,神识窥不进去。苏慕歌在火圈外飞行一周,找不到可以入内的缺口。
“水曜的防护罩,抵抗不住吧?”她疑惑着问。
“可以试试。”银霄提议。
苏慕歌本来也就是过来瞧瞧,还要担风险的话,便要再仔细想想。还不曾下定决心,一道火光冲天起,“哔哔剥剥”一阵响动,苏慕歌疾速后退。
团火渐渐熄灭,才看到是凤女。
凤女甫见苏慕歌一愣:“肉身不是被我藏起来了,为何回来的比我还快?”
苏慕歌也没解释,问道:“你进去里面做什么?”
“进去救银霄啊,我们金乌族,并不怕雷。”凤女飞落在苏慕歌面前,瞧见她腰间灵兽袋口,露出一只老鼠大的狼头,正笑眯眯的冲它挥手,便松了口气,脸上依旧布满鄙夷,“如此轻松便渡过了,居然没劈死你!”
“嘿嘿。”银霄知道它嘴硬心软,才不会计较,“小凤,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了?”
“烧焦的土地。”
“没有一堆人骨?”
“人骨?”凤女微微一怔,想了想,道,“一堆没有,似乎只有一截。”
苏慕歌眉梢一拢:“只有一截?”
凤女不是很确定:“容我再进去瞅瞅。”
语毕,不待苏慕歌开口,便再次冲进火海之中。数十息过罢,抓着一根骨头飞了出来,递给苏慕歌,“确实只有一截。”
苏慕歌半响没接,好一会儿才伸手捏住那截乌黑的骨头。
吹去黑灰,骨头白中透亮,应该是殁的。
苏慕歌抽抽嘴角,若没有东西,证明他已经跑了,如今剩下一截骨头,是个什么情况?莫非被天雷给挫骨扬灰了?
“他应该受伤不轻,被逼回灵体中去了。”银霄垂涎三尺,盯着苏慕歌手里的东西,“这截骨头,八成就是他的本体。”
“你是说,这截骨头,是个超神器??”
苏慕歌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品阶越高的宝物,越是其貌不扬?
银霄思忖片刻,再对凤女道:“小凤,你再进去找找,在发现骨头的附近,有没有一颗状似结晶、眼珠子大小的灵珠。”
“话不一起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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