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之后裔 (依月夜歌)

“唉，身不由己啊。”老槐树缓缓撑起身子，勉强坐了起来，盘着腿靠在身后一棵小树上，一声长叹，“我知道，你们是来收我的，不过，在收我之前，我有个请求，还请你们成全。”
蓝静恬看了沐宁尘一眼，见他一如往常般冷眼旁观，心知他是不可能主动去问这些，当下叹了口气笑着对老槐树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帮得上。”
“我想再回徐家祠堂看一眼。”老槐树期盼的看着沐宁尘，似乎知道他才是那个关乎自己性命。
“回徐家祠堂？”蓝静恬讶然。
“唉。”老槐树一声长叹，苍老的身子更加萎靡不振，“我原是徐家第一代家主亲手种下的一棵槐树，深受徐家福泽，五百年前，我偶尔窥得些门道，吸取天地灵气，加上徐家祠堂的福萌，不到二百年，便小有修为，练成内丹，可谁知，被一蛇妖窥测，欲夺我内丹吸我灵气，当时，徐家第十六代家主为了救我，以文弱书生之躯，设计捕杀蛇妖……唉，蛇妖遁逃，家主重伤而亡，他的血……洒了我一身哪……”
老槐树说到伤心处，痛哭不已。
蓝静恬无法想像，那家主竟为了一棵树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但转念一想，这些古代的书生一贯迂腐，为了一棵祖先祠堂里的老树拼命，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心里也就坦然了。
“从那时，我就发誓，可誓死守护徐家的子子孙孙。”老槐树抹了抹泪，树皮般的手轻颤着，“可是……如今我却身不由己……”
“白发爷爷，为什么你一直说自己身不由己？是谁胁迫你了吗？”
“唉，一片蓝色……”老槐树只是叹着气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控制不住自己……”
“蓝色？是因为那道蓝光吗？”一直未开口的沐宁尘忽然开口。
“蓝光？什么蓝光？”老槐树却纳闷的问。
“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沐宁尘没有回答，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一个月前，夜半月圆，我正吸取灵气修行呢，突然眼前一片蓝色，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有些意识的时候，身边一地的……唉，我对不起家主啊，没能守护好他的子孙，反倒害了他们，我……”老槐树再次痛哭流涕，“我想回去，可是我不能回呀，若不是小灵子机灵，赶了些家畜来，只怕我会犯下更多的错事了。”
“原来小灵子是为了你才……”蓝静恬同情的点着头。
“大侠，我知道你们是来收我的，我害了那么多徐家子孙，死有余辜，但求死之前，能回到徐家祠堂看一眼，向家主的牌位谢罪，便任凭两位处置。”老槐树巍颤颤的站起，蹒跚的走到沐宁尘面前，“扑腾”跪了下去，“求大侠成全。”
沐宁尘微侧过身避开，淡淡的低头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静默不语。
“喂，人家都给你跪下了，你就帮帮他嘛。”蓝静恬没等沐宁尘说话，跑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央求的看着他，“就算是我欠你个人情，好不好？”
沐宁尘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你也知道的，我答应过小灵子，要帮他的，再说了，你看人家多可怜，这么大岁数了还受此折磨，你就当发发善心嘛，哪，只要你帮他这一次，便算我欠你一次，我可以无条件帮你做一事。”蓝静恬殷勤的笑着，生怕沐宁尘拒绝，一边还轻轻晃着他的手臂，颇有些撒娇耍赖的味道。
“你欠的仅是这次吗？”沐宁尘无奈的撇嘴，伸手去掰她的手。
“嘿嘿，所以嘛，也不差这一次了。”蓝静恬不好意思的吐吐舌，这一路，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可自己确实欠了他不少恩情。
手指忽然传来温暖的碰确，蓝静恬惊讶的低头，沐宁尘已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里解救成功，不过，手指上却仍残留着他的温度。
“不说话？那我当你答应了啊。”心底淡淡的失落，蓝静恬来不及细品，拦在沐宁尘身前。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沐宁尘无奈的摇头，看着仍跪着的老槐树。
“啊！谢谢大侠，谢谢大侠。”老槐树一听，便知他已答应，感激的连连磕头，“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可是我现在修为尽失，连一寻常老汉都不如，根本走不出这片林子，所以，请两位带我出去，若能达成心愿，我愿献出内丹，舍去修行！”

☆、第十章 祠堂忏悔

当沐宁尘带着老槐树和蓝静恬出现在祠堂上空时，客栈里便沸腾了，树民们激动的扒着门缝、窗缝，紧张又好奇的观望着他们带来的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却无人敢出大门一步。
沐宁尘控制着飞剑缓缓落在祠堂前的空地上，老槐树的心情似乎很激动，步履维艰的靠近紧闭的祠堂大门，还未近前，枯瘦的手便颤颤的伸了出去，似乎想抓住什么似的。
“你去请村长。”沐宁尘跟在老人身后三步，侧过头吩咐了一句，蓝静恬会意的点头，转身往客栈走，她知道他的意思，若想让老人进祠堂，还得村长同意，把门打开。
“蓝姑娘，那老头是谁？”她刚到客栈门前，客栈内的人便急忙将她拉了起去，重新锁上了门。
“蓝姑娘，那老汉是？”徐村长问得稍稍客气些。
“村长，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不过，你们听完，可不要害怕，他不会伤害你们的。”蓝静恬生怕村民恐慌，把话说在前头，“他便是你们村里那棵老槐树幻化的。”
“啊！”纵是蓝静恬先说了让他们不要怕，还是有不少村民惊叫出声，连退了好几步，就好像蓝静恬就是那老槐树似的。
“放心吧，他不会伤害你们的。”蓝静恬忙连连摆手安慰。
“他是妖怪，你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害我们？”
“就是。”
村民们又害怕的缩了缩脑袋，不相信蓝静恬说的话。
“是真的，他之所以消失，就是因为不想伤害徐家的子孙。”蓝静恬忙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未了，朝着徐村长诚挚的央求，“徐爷爷，事情就是这样的，他也说了，只要能在祠堂里向家主谢罪，他便自己舍去修行。”
“原来如此。”徐村长感叹的点着头，“那……我们走吧。”
“村长，不可以。”村民见村长答应，不由急了，“那是我们的祖先祠堂，怎么可以让妖怪进去？不可以。”
“是啊，万一他不守信，亵渎了祖先灵位，怎么办？”
反对之声频频响起，徐村长有些犹豫不决。
“徐爷爷，你就帮帮他吧，他先前是被控制了，身不由己才犯下了错，现在，他修为尽失，已不如一个寻常的老头子，我看出来，他是真心忏悔的，来此之前说出那番话，也是抱了必死之心的，难道我们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帮吗？”蓝静恬没办法，只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答应过小灵子，要替他帮白发爷爷，更何况，老槐树那风烛残年般的苍老也让她心生不忍。
“徐爷爷，我们就帮他一次吧，有沐少侠在边上，他应该不敢做过份的事的。”游若旭不知何时下了楼，来到了蓝静恬身边，“何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临死还记着徐家家主的恩惠，又怎么可能会亵渎你们的祖先呢？”
“唉，好吧，你们既然害怕，就呆在这儿别出来，我随蓝姑娘去一趟。”徐村长一声长叹，拄着拐杖往门边走，蓝静恬忙跟上，游若旭快她一步，扶住徐村长开了门，徐村长的脚刚跨出一只，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村民们，“如果我这一去，有什么不测，新任的村长，便由你们重新推选有能者担任。”
“村长！”徐村长在村中的威信似乎不低，他的话才说完，便有几个壮年扑到了身前，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我们陪你去。”
其他村民虽然也有些胆怯，但见此情形，似乎也壮了胆，缓缓的跟在身后。
徐家祠堂门前，老槐树跪在门前，两手扑在朱漆门上，整个头埋在臂间，身子颤抖不已，似乎已泣不成声。
村民们见了，怯怯的停在了十步开外，不敢再靠近，唯有那些个壮年扶着徐村长一步步接近。
“白发爷爷，徐爷爷已经答应帮你了，你先起来，好让他开门。”蓝静恬回头看了看，快步来到老槐树身边，想扶起他。
老槐树头一直低着，似乎是没脸见徐家家主似的，手缓缓放下，任蓝静恬扶着，颤抖的退到一旁。
徐村长由几个壮汉扶着，怯怯的从一旁慢慢侧移过去，看着老槐树的目光充满了好奇的紧张，他们无法想像，从小看到大的那棵参天巨树竟是眼前这个老头子变的，哦，不，也许应该说是变成了这样的老头，尤如风雨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门开了，徐村长等人率先走了进去，徐村长一进门便给堂上供着的密密麻麻的牌位跪下了，口中念念有词。
蓝静恬就扶着老槐树慢慢跨过快到膝盖下的门槛，她不是本村村民，原不想进去，谁知老槐树在进门踉跄了一下，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蓝静恬的手腕。
蓝静恬不由一愣，手腕间传来的力量并不像一个残烛老人，但这力量很快便消失了，蓝静恬在心里暗笑自己多疑，兴许那不过是一个人在摔倒时本能的反应吧，她见老槐树没放开她的意思，又见他的身子越来越低，以为他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便好心扶着老槐树一起，迈进了徐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