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复又坐回了原位,端起来一口就灌进了喉咙里。他不会相信的,那个会撒娇的攥着自己的衣袖的女孩,那个会柔声吟诵“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的女孩,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一杯杯的喝着茶水。若是真的是她,又怎么办?一个念头升起,却是又很快的被掐灭。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日夜兼程的赶回来。春日的景象又哪里来的趣味,每一样都能在瞬间让他想起她来。他要见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不是一个师傅相见徒弟,而是一个男人想见一个女人。但是,现在又是不是太晚呢?
案子出现了新的转机,似乎是由于证据收集不足,以及对方身份的特殊的原因,案件即将在众人面前再次审理一次,也好让诸人看看她究竟是不是死得其所。对于这一点,众人都觉得十分妥帖。不论是哪个朝代或者时空,大家的探索欲总是那么强,尤其是对名人的探索欲。
走出牢狱的时候,汐言只觉得阳光有些耀眼,照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她还是执拗的将眼睛大大的睁着,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她还是穿着最初时的那身雪白的道袍,头发也只散散的扎着。许是在里面待久的原因,她的面色异常的苍白,就像是冬季的第一片雪花一般,似乎再用点力,她就会消失在空气里一般。
她一步步上前,脊背挺得直直的,明明是那么脆弱的样子,却又好像没有什么能压到她。她的骄傲,深入骨髓。她的脚步像是经过刻意的丈量过的一般,稳稳的向前走着。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通透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风里一般,那幅姿态,美的就好像是云中行走的仙子一般。
这是大康才女安幼舆的骄傲,同样也是汐言的骄傲。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都休想让她低下她的头颅。她们的骄傲,便似呼吸一般自然,自然到,所有的人都不觉得一个阶下囚这般的仪态有什么异常。
☆、第三章 :无罪
他们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过来,目无尘下。些许的陌生,他们见惯了她妖娆多情的样子。现在她的冰清玉洁,高高在上有些让他们不适应,但是想起过往她在床上妩媚的模样,却是更加的让他们觉得饥渴难耐。现在又有多少人忍心看着她就这么死去呢?
她走到堂前,冲着坐在高台之上的裴澄行了礼,然后便直直的站在一旁。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扫向跪在她脚边的那个男人。她曾经渴盼他能带给她最后的慰藉,但是却偏偏是他给了她最后的一刀。那个时候,安幼舆恨吗?或许没有吧,因为她早就看破了,对于她死在谁的手上,又或者是因为什么死的,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是早就料到的结果啊。
“无量观乐师,将那日的事情再详述一遍。”裴澄坐在上方说道。
“是。”那个乐师从容淡定的应到,显得对一切都有极大的把握。对于一个已经胜诉的案子,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小心谨慎。况且,堂上的那位大人可也是盼望着她死去的。他知道她有多美,同样也知道她的高傲究竟有多么的伤人。今日的一切苦果,都是那个女人自己酿造的,不是吗?
“那日清晨,小民正在和观里的连翘姑娘谈话。她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他说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他描述的那个女子当真是美好极了的。“小民与连翘姑娘相谈甚欢,但是却不想观主竟然对此怀恨在心。竟然对连翘姑娘下了毒手。也怪我,没有察觉到她的险恶用心,早知道她是如此善妒,我便应当和她保持距离的。”他说的和那日说的没有多大的差别,但是言辞间却是用上了更多的修饰词语,显得比那天镇静多了。
“哦~”裴澄看着底下似乎在表演一样的他,眉目间渐渐染上了几分霜色,不过是一个小小乐师,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她又怎么会那般饥不择食的看上他,甚至愿意为了他,杀人泄愤呢!“幻静道人,你怎么看?”他看到站在那儿的汐言,开口问道。众人也纷纷将目光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汐言没有看众人,只是向裴澄微微施礼。“贫道认为,此人话语里并不是都属实。”她淡淡的说道,没有带上丝毫的情绪,好像这件事情根本与她的性命无关一般。“他与连翘详谈甚欢不假,但是我却是没有心生嫉恨。毕竟,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看上他。论才学,论长相,论体贴,论家世,在这里,他都算不上什么,又凭什么能让我倾心到愿意为他杀人的地步。况且那个人还是我一首教养大的连翘。”她一条条的分析着,却是将那乐师伪装出来的骄傲击了个粉碎。他知道她不爱他,所以才会在案件爆发时将她卖了个干净,他看着她的眼神,满满的怨恨。
明明只是几句简单的解释,却是一下子就让在场的人信了几分。无量观幻静仙子的名声那么大,想要爬上她的床的人也是多不胜数,他们也都曾经为了那一纸桃花笺抢得头破血流,也都曾为了讨她笑颜而一掷千金。漫说是一个小小乐师,即便真的是大家公子来说这些话,也是没人相信的。毕竟谁的都知道幻静仙子从不与人谈情,况且,她们又如何让会承认能有人打败他们夺得了仙子的芳心呢?!
“你说谎!你分明就是因为嫉恨才会杀死连翘的。”在众人带着轻视的眼神下,他脆弱的自尊心觉得受到了威胁,立马就反驳道。着急的模样,哪里还有初时的镇静。
“安静!”裴澄敲了敲惊堂木。“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公断。”他漆黑的双目定在乐师的身上,却是一下子就止住了他的行动,让他不敢再说什么了,缩着脖子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只鹌鹑。
汐言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失笑,暗暗想着安幼舆之前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呢?他懦弱带着一种扭曲的自尊,明明没有能力,却还在学着其他人的潇洒。但是却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无能,她才愿意独独流他在她的身边吧。因为他无能,他只能住在无量观里,只能为她弹着喑哑的琴声,也只能依靠着她。大概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安心吧,毕竟有能力的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离开,而她只能守着一只不会飞的鸟,毕竟也聊胜于无啊。她执着的认为,这样也会有什么能属于她的,她不喜欢他,只是寂寞太久了。
衙门里,一切都在急转而下,已经确定的案子,似乎一下子就翻转了过来。而他也在转瞬间由证人变成了凶手。任凭他怎么哀求,怎么反复的诉说着自己无罪,却是没有人相信他。唯二知道真相的人也保持着沉默,他们需要他去死啊。那他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啊。
门外的人还在欢呼雀跃,脑子里不停想着什么时候再去捡那随波漂流下来的桃花笺。汐言却是不敢回头看她们。因为这一次,她根本就没有接受到任何的记忆,只能经由熟人或者什么其他的来刺激她回忆,而这种回忆愈发的让人痛苦不堪。她不知道安幼舆的过去,但是却要为她活出一个未来,而这个未来甚至是一个连安幼舆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
☆、第四章 边柳(上)
一切都像巨石掉入湖中一般,掀起了巨浪,却又在不多时平静下来。谁在乎呢?如果她死了,又有谁在乎。现在她活着,又有谁在乎?
一切都结束了,汐言如愿以偿的洗刷掉了身上的屈辱。不过一日,她回到了无量观中。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他们还是会等在溪流下方,期待着,争夺着那顺流而下的桃花笺。但是,他们却再也等不到了。
汐言回到无量观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驱散了那一群乐师以及身边的服侍之人,接着就将观里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都收了起来,无量观似乎又恢复了旧日观主还在时的清静肃穆。
无量观的举动自然是瞒不过众人的,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无量观里,目睹了幻静仙子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莫不是往日艳帜大张的幻静仙子真的要成仙子不成,竟然遣散了诸人,关起门来专心研读道经?他们不相信,可是山下的溪流里却是再也没有桃花笺的影子了。也不是没人尝试过攀上那座苍翠山,可是还没敲响大门就被人恭恭敬敬的送了下来。他们暗地里嘲讽过她的生冷不忌,可是当她真正的开始在意起来的时候,他们却一个个着急忙慌的,所以说,男人啊……
温飞卿一步步的向上攀登着,两侧的风景干净到了有些纯粹的地步,大概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吧。他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继续向上攀登着。他想见她,从许久之前。
许是因着这几日是非颇多的缘故,无量观的门扉已经被枝桠给掩了些许,倒是显出了几分世外方有的幽寂。他走上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吱呀~”前来开门的是个垂髫的小道姑,看上去可爱极了。“大人,无量观已经封观了,不能接待您了。”她只开了一道门缝,小脑袋藏在门缝间说道。显然是将他当成那些轻浮之人对待了。
他也不计较,只是施了个礼,说道:“乃是故人来访,烦请小道长通传一二。”
许是他的礼数周全的让她不想拒绝,又或许,她只是不好意思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