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提起自己的儿子。仿佛已经忘了他。
而川腾千岗却因为她的“遗忘”而活了下来。因为他毕竟是川腾秀和最好的那只猪仔。而且已经彻底跟母亲断绝了联系,小香纳美子只在生他的当天见过他,如今再把他放在她面前她也不会认得。而川腾秀和却对他费了那么一点功夫去着意培养,孩子的心中只会有父亲,没有任何被挑唆背叛的可能。
即使长大后因为太过优秀被小香纳美子认出,可是以小香纳美子如此放浪无耻好色的名声和行径,儿子怎么可能接受她?
川腾千岗的残忍和优秀是同时被塑造的,川腾秀和绝对有把握,当这个孩子足够优秀到让他的母亲认出他,他也绝对会在发现自己有这样一个丢人的母亲的时候亲手杀死她!
因为他毕竟,是他川腾秀和的血脉!
没有人知道小香纳美子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跟川腾千岗联络上,川腾千岗又是什么时候、怎样在渡劫境的父亲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掌控了那样可怕的势力的。消息中只知道,昨天,是神道门有史以来最血腥、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夜。这一夜,前半截故事在血色中突然流传。天亮之后,后半截故事无人知晓,却在小香纳美子和门中大长老同时被请出,出现在大会会址上之后,在母子俩跪在沙漠上抱头无声哭泣的那一刻,湮灭在了过往才尘沙中……
尽量简单而准确地说完了这段属于神道门的,噩梦般的故事,任夔神色复杂地看了那边深深鞠躬后缓缓起身的美貌妇人一眼:“她这一礼,应该是谢我们帮他们杀死了他。可是大师,你可还记得最初川腾秀和是怎么会突然挑衅华夏所驻的绿洲?如果说这其中没有川腾千岗蓄意的挑唆,我无论如何也不信!”
一道柔软的传音忽然清晰地响起在两人耳畔,视线中,小香纳美子正缓缓坐下,樱唇轻启:“华夏的法师和道长,小香纳美子能跟您二位谈谈吗?”
任夔眼睛一眯,这个女人果然不是平白行礼过来!微微思忖,也张口传音过去,平静而冷:“华日两国队伍刚刚结下血海深仇,香夫人此时招呼,不知是有何见教?”
香夫人,日本神道门一夜之间突然给小香纳美子换上的称呼。昨天之前,她虽然身长老,但被人唯一使用的称呼是——“香妓”!
小香纳美子以全名介绍自己,任夔却不露声色地道出“香夫人”三个字,小香纳美子果然一顿,停了停才柔柔再次开口,语气不但不羞恼,反而还更加庆幸了些:“没想到华夏玄门消息如此灵通!既然您二位都知道了,小香刚好也不必为难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了!”
小香纳美子微微一笑,神态谦逊恭敬,让人不觉联想到川腾千岗那惯有的文雅笑容,讶异这生来未见的母子俩,到底是怎样相互沟通和影响。
小香纳美子的声音依旧温和婉转,平静低柔,音质美而极易入心:“道长,所谓血海深仇,譬如昨日死,你我如今相见,譬如今日生。之前的人做下的罪孽,该赎罪的那些人都已经去赎他们的罪,如果继续追究下去,用你们华夏的话来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抛开前人的罪孽,其实日华两国队伍之间如今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您所谓的血海深仇,都已经过去了。”
她略略抬起姿态谦卑的身子,目光莹亮地看过来:“你们华夏在日华外交上常说:不忘国耻、着眼未来,又常说:日华两国一衣带水,对抗不如合作,两伤不如双赢。我的华语说得不好,但高僧和道长思维敏捷、心胸宽广,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小香主动找上两位是出于对日本队的私心,但如果两队合作,必定能让华夏队友也减少一些伤亡,相信道长和高僧也是乐于见到的,对吗?”
任夔轩眉一挑。目标明确,态度坚定,偏偏姿态柔软,处处从对方的角度说话,让人反驳都无从驳起,这位能够忍辱负重二十余年最终报了大仇的日本女人果然不能小瞧!
既然如此,小香纳美子果然跟消息中透露出的一样坚韧果决,而且已经正大光明地跟儿子站在一起,左右了神道门或者说日本玄学界的大权,那么对着真正的聪明人就没必要兜圈子了。
其实小香纳美子说得没错。日本玄学界大换血,旧仇不等于新恨。川腾千岗虽然引了川腾秀和来对付华夏,以达到自己借华夏之手对付川腾秀和的目的,最终造成了华夏队伍极大的损失,他自己也带人追杀,亲自指挥收割了华夏队伍中不少人命,但两国队伍之间本就没有任何合作关系,换做其他任何国家这么做也是正常。况且在这个过程中华夏也给日本队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只不过,这些伤害却是川腾千岗算计之中的,华夏和日本队双方死伤的人都等于是跌入了他精心构筑的陷阱。双方流血,他一人渔翁得利,作为被利用而损失惨重的华夏来说,怎么样也不可能对川腾千岗反而新生好感吧?
然而郁怒是情绪,权衡却是理智。身为真正的领队,任夔该给小香纳美子甩的脸子要甩,但该谈的也不能鲁莽拒绝。
“香夫人想让两国队伍合作?”合作,不是完全不可能,只不过,日本队能拿出什么来做筹码?就靠上下嘴皮一张一合说“东亚共荣”?做梦呢?别说此时已经进入旋涡的那些热血澎湃的孩子们绝不会同意,就是任夔自己,也不会相信他们有半分诚意。
小香纳美子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姿态温柔沉静:“小香是提议跟贵方合作,但不仅仅是两国队伍,而是整个日本和整个华夏的玄门!”
“哦?”任夔心头微惊,声音和神态上却是丝毫不显,语气依旧平静淡漠,“愿闻其详。”
小香纳美子眸光柔顺地笼在任夔身上,明明是细致入微的观察,却让人错觉是钦慕一样,生不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来,声音更是丝绸般柔美:“千岗他,愿意以当初日军侵华时带走的一百件玄门重器,换两国玄门从此世代交好!”
这句话一出,任夔身子猛地一震,就连觉空老和尚都蓦然瞪大了一双无辜的老眼!
一百件玄门重器!川腾千岗要归还华夏一百件玄门重器!
想当初,衣小虫上门提亲,送回的也不过是十七件各门派传承重宝!当然传承重宝要比其它玄门重器更加宝贵,可是100件这样的数字,也太过惊人!而且,衣小虫是为华夏人抢回来,毫无条件地奉还各门派,而川腾千岗和小香纳美子……
任夔直接就给气笑了!
“香夫人真真是好口舌!贼国偷了我华夏的东西,一朝归还,怎么听起来还要我们感恩戴德一番?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如果川腾秀和没死,而是突然有一天兴之所至,愿意把你的父母和孩子都还给你,你是不是要感激涕零地跟他一心一意、百年好合?”
从不毒舌的人,被触到逆鳞,口中竟也怒翻出一条剧毒的毒舌!
这句话说给小香纳美子,犹如诛心!
------题外话------
字数少,雪对不住追文的各位亲!最近实在挣扎得很,中午天天不休息,晚上加班到九点,回家夜夜码字,焦躁上火满嘴的火疱。雪强撑在病倒与累倒的边缘,真的抱歉,着急的亲,先养两天再看吧,雪太累熬不住了,实在需要休息几天。
☆、第399章 致礼
小香纳美子终于沉默下来,没有再保持那副柔美自信的攻势。高手目力都是卓绝,遥遥地任夔清楚地看到她虽然并没有任何激烈的动作,但胸脯呼吸的起伏却明显比刚才剧烈了些,而那始终噙着细柔微笑的素白娇艳的面容上也终于撤去了一切情绪,变得静如止水。
虽然依旧不是她内心真实情绪的表达,好歹不再装了。
任夔淡淡地掉转目光并不主动理她。这女人虽然身世堪怜,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她渡过了这样的半生,最终坐在这里向华夏开口的时候,她已经不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子,而是一个比川腾秀和更加可怕的对手!
求合作,可以,拿出真正的诚意来!
100件华夏玄门重器不是不想拿回来,但是代表一个国家说话就要有代表一个国家的立场!那本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你们的先人抢了去,是你们的先人对华夏犯下的罪过。但是你们从先人那里继承了之后依然不还,难道就不是对华夏犯下的罪过了?
斗法中彼此伤亡可以一带而过,握手言和,但抢夺了我们的东西、理所当然地当做自己的传承霸占之后,还拿来当做跟华夏合作的条件,不可能!
华夏的玄门重器,你不主动地归还,我们迟早要夺回来。主动还来尚且原谅你们几分,拿来作条件,门都没有!
任夔不知道小香纳美子原本打算用一百件掠夺自华夏的玄门重器换取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哪怕是一根针,他也绝对不会答应!抢了人家的东西之后再哪来换人家的另一件东西,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香纳美子不愧是忍辱负重二十多年的奇女子,片刻之后便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是脸上的柔意已经消失了:“不要以为华夏地大物博、玄门人数众多便妄自尊大。那些宝物的遗失已经不可辩驳地证明了很多东西。就算那些玄门重器原本出自华夏又如何?它们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你们失去了所有权、它们如今在为我们所用已经是既成事实。毫不客气地说,你们的那些宝物很好用。它们能为日本培养出一个川腾秀和和一个强大的神道门,就能为日本培养出更多的川腾秀和和神道门!道长如此罔顾事实,就不怕到时候你这种不懂变通的所谓爱国情怀更加难以承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