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宗门通知她被收入护宗长老的门下,排行十三,当天在杂役弟子的协助下去了天苍峰。
护宗长老,又名剑痴,道号云虚真人。人如其名,乃一爱剑成痴的狂人。拜师当天,他扔下一本剑诀给新弟子后,便出外云游四海去了,留下初入门的小梅沁在峰上自生自灭。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呯呯呯……”如密雨坠地的爆破声一阵接一阵,数道寒芒闪闪的利剑在空中狂乱挥洒。只有剑光,不见有人操控,仿佛只是一把有意识的剑在林间破坏生态平衡。
“人如剑,剑从心,心息相依,平静似和缓流水,然,剑由心生……”
经常翻出脑海中的那把沉缓嗓音,反复勤练,一把利剑渐渐幻化成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只见其光影,不见其形。虽然师父很少露面,但不知为何,这把儿时听到的男子嗓音,总会在她练剑练得入神之时,悄然潜入脑海中,令她不由自主地一边琢磨一边练下去。
“人如烟,剑如虹,执剑如诀,人剑合一,一指破万象……”
最后一句吟完,只听轰地一声,四周山头轰然崩塌,尘烟四起。本来翠绿险峻的青峰山石尽碎沙尘滚滚,待尘埃落定,一切恢复平静后,这里已经成了一片乱石之地。不论树木花草,或是飞禽走兽皆已不知所踪。
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傲立尘埃当中,她头上发髻高束,一半的乌黑青丝如瀑布般柔顺垂落身后。她肌肤胜雪,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清冷如薄冰,眸光幽暗如深潭,仿似看尽世间万象般深不可测,又像什么都不想,幽幽的眼底状似空洞无物。
她正是梅沁,如今又名梅十三,一身清雅洁净的白色长袍,袖口、襟口绣有紫金丝边,这是宗门各长老亲传弟子的着装!与外门、初入宗门的内门弟子不同,她乃天剑宗护宗长老的第十三名弟子。
名字是她师父取的。没什么特别寓意,只因她排名十三,其他师兄弟姐妹均以排号为名。之前,青灵真人给她起名灵儿,欲待她长大正式成为弟子后再决定大名。如今被云虚真人收入门下,奈何他是个剑痴,一切与剑无关的他都懒得上心,看众弟子的名号便知一二。
因此,云虚真人依排号给她赐了名,然后很认真地烦恼该给她个什么姓氏时,梅十三见他眉头紧锁目光游移在大殿四周,福灵心至的她立即伸出白嫩小手一指殿外傲立寒雪中的红梅,“师父,十三要姓梅!”
从此,她便成了梅十三。
令人庆幸的是,改名之后,她从同门口中得知,排行十一、十二的师兄姓关!因为云虚真人一直希望收个关门弟子,他觉得自己峰上的弟子已经够多了!谁知收了一个又一个,因此后来的弟子全部姓关,希望是最后一个,最重要的是他懒得伤脑筋~!
梅十三听罢简直无语到极点。不过,受梅十三的启发,打那以后,云虚再收弟子赐名时,依然以排号为名,姓氏则由弟子自行选择,彻底摆脱了起名的烦恼。
第六回
她十岁时,云虚真人赠予她一柄古剑!剑锋青芒灼灼,寒气逼人,吹发即断锋利无比,故称青锋剑。它每次出鞘皆会发出一声低鸣,既像跟主人打招呼,又像期待主人带它大杀四方,可惜它跟了个低调的主子。
云虚真人说过,剑,均有剑灵。当她能唤出青锋剑灵时,她便是人间的剑圣!天下剑修皆以她为尊。如再练就成果,即为天上之剑仙。
梅十三觉得,这番话云虚真人肯定对每位弟子都说过,鼓励弟子努力成才是每个为人师的职责!不过她没什么野心,既不想做剑圣,更不会苦修成仙!她但求在人间能自保而已。
话说今天,梅沁独自在这座山谷里练剑。高高耸立的幽秀山峰已被剑气摧毁,成为无崖谷荒凉的一部分。无崖谷,距离天剑宗一百公里的大山谷。那里山石嶙峋,流水瀑布倾泄,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而且,自从梅沁来这儿练剑之后,这无崖谷的荒地面积是越来越大了。
待身上的剑气完全消散,梅十三将身上略有破损的衣袍用真气炸得粉碎,赤、裸着窈窕身子跃入瀑布中清洗沙尘。清风渺渺,伴流水瀑布声,备感轻松自在的少女泡在清潭里惬意游玩。
在清水潭里浸泡了好一会儿,她方上岸拿过早已备好的干净衣物穿上。挥挥衣袖,挟带一身清冷,飘逸轻快来到震耳欲聋的瀑布旁,一把焦色光亮的古琴正安静摆在石上。她在琴前坐下,扬指轻轻挑了下琴弦,一声悠远的琴音呯然而起,少女嘴角微扯了扯,浅淡笑了下,继而平心静气地弹了起来。
古剑与古琴,从不离身!这是她十几年来无意间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自从她得到一位高人不时在暗中指点剑术渐入佳境后,挥剑技巧愈练愈流畅。她今生已是了无牵挂,生活正无聊呢,难得发现自己喜欢的剑术,自然是百分百心神投入。
每当感觉自己又突破一个小桎梏时,满腔的喜悦无法对人言喻,也找不到人与她一起分享。有一次下山,偶得一把状似烧焦的古琴,轻弹几下,发现古琴音域宽广,音色深沉悠远(听旁人说的),便将它带回山来。
她前世连钢琴都没碰过,更遑论古琴了。想想自己平时除了练剑之外,并无其他爱好,不妨多学一门手艺。反正她尚年幼,有大把的时间糟蹋。
久而久之,她的琴技竟与剑术同样精进。于是,这把古琴与青锋古剑便成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伙伴。由于她的生活中只有这两样爱好,弹琴时,不经意间将剑法的口诀用于琴技上。久而久之,她的琴声被贯注内力,同剑气一样颇具杀伤力,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练琴如练剑,两样均能挥洒自如。
一晃眼,梅沁今年十七岁了。她很满意如今的生活,山青水秀景色致,明月清风伴我行。如此日子,岂不比那什么帝皇之家、前世今生来得逍遥快意?随风去,一切随风去吧……
她今生,定要活出个自在!
琴声渐渐高扬,正在心潮激昂之时,忽然之间,心无旁骛的梅十三耳尖动了下。轻挑琴弦的玉指一顿,琴声戛然而止。她眼皮微挑,倏地收起琴与剑,身形一动,刚才在瀑布下抚琴的清雅倩影已不复存在。
“姐,琴声怎么没了?人呢?看清楚没?是梅十三吗?她发现咱们了?”人影未现,一把娇俏的声音已讶异地叫了起来,听声音是个性情比较活跃的女孩。
“嘘~!”又一个声音响了下,嗓音清脆沉缓,带点气急败坏,“叫你别吭声你不听!那梅十三虽然名气不怎么样,好歹是护宗长老的亲传弟子。别的不说,咱们三番四次找她不着,分明是有意避开咱们。说好了悄悄来,你瞎嚷嚷什么?怕人家不知咱们来了?”
说话间,两个同样一身紫边白袍的俏丽少女踩着剑从半空跃下,正好落在瀑布旁。
藏在暗处的梅十三怔了下,恍然忆起当年的那对小姐妹,莫不是她们寻来了?她们究竟为何寻她?放着自由自在的剑门弟子不做,难不成还想回她跟前做奴才?
“真走了!”活泼少女有些失望地撅起小嘴,怏怏地站在一边瞧着自家姐姐。
那位姐姐不甘心地四下寻个遍,无果,她也有些灰心丧气地坐在瀑布旁的乱石上,气闷地说,“又让她跑了!”
妹妹歪着脑袋想了想,一蹦一跳来到姐姐身边坐下,悄声问:“姐,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当年的小婴孩?存心想避开咱们?”
宾果!这丫头脑筋不错,一猜就猜着了!梅十三暗赞了句。之前她从天苍峰主事口中得知有对小姐妹找她,她当时便想到是故人,怕麻烦的她自然避而不见。没想到她们锲而不舍地四处追着她跑,大有见不到誓不罢休的样子。
“切,不可能!就算她是小主子,当年她年纪那么小,怎么可能记得咱们?就连咱们的师尊与云虚真人都不曾问过我们以前的事,她又如何得知?还有心避开?你当她妖怪呢!听说她性情孤僻,好几次被同门陷害过,所以现在变得有些不近人情罢了。”
姐姐嗔怪地戳了妹妹的脑袋一下,怪责她心思太多。
“姐,你又说错了!掌门真人说过,一入宗门,过往的一切皆已成空。如今的我们拥有全新的身份!以前你叫大丫,我叫二丫。现在我叫青凤,你叫青鸾!那孩子也不是什么小主子了,是我们的同门师妹!”
对于姐姐十年不变的称呼,妹妹很不悦地指出纠正。人人平等多好呀,非得把自己拉矮一大截,难道姐姐天生有股奴性?!这可不是件好事!妹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家姐姐。
青鸾斜她一眼,明了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习惯了吗!”
“都过去十多年了,就你还惦记着当年的称呼,现在人家根本不记得咱们了,还老避着不见面。姐,要不,咱们别找她了。”青凤小巧的鼻头皱了皱说。
第七回
山上许多年纪相当的师妹都打探过了,现在只剩下天苍峰的梅十三没接触过,看来八成是她了。可惜这位性子非常孤僻,几次登门被拒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