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清急忙去煮醒酒汤,而西门妆也从楼上下来了。
柔和的灯光打在那少女天青色的齐膝短裙上,素白的圆领上镶着闪烁的钻石。长袖裹着藕臂,齐膝的裙摆,没能遮住她那白净的小腿。沈尔看得目光一沉,一直追随着西门妆的身影,直到她步到沙发前,在步京承身边坐下。
面对酒醉的步京承,西门妆有些惶恐。她从没有看见过步京承喝醉的样子,那张俊朗的容颜十分迷醉,慵懒的倚在沙发上,眼帘压低,目光从眼缝间迸出,柔柔的看着西门妆。
那少女的容颜映在他的眸子里,恍惚间,就好像看见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女人。
该茴…
大手轻轻抬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步京承抚上了西门妆的面颊。
男人的掌心,并没有西门妆相像的那么温暖,反倒泛着丝丝寒意。她的身体明显的一震,却不敢乱动。她看见步京承的眼帘缓缓抬起,那双眸子里逐渐映出自己的身影。他的眉目那么柔和,眼神里满是复杂夹着思念的光芒,看得西门妆微微一愣。
“步叔叔?”她试探的唤道,客厅里的气温却在不知不觉中下降了。
沈尔站在一旁,目光阴沉的看着那两人,胸口一阵闷痛,总觉得快不能呼吸了。他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因为他不能保证自己,接着打量这无比温馨的一幕,会不会忍不住抓狂。
少年悄悄转身,向古堡外走去。他需要静一静,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过于的在乎。至少,直到今时今日,吻过西门妆的人,只有他一个。
沈尔的离开,除了离他最近的沉华以外,无人察觉。
而步京承也是在那一瞬清醒了一些,看清了眼前的少女,便收回了手,尴尬的笑了笑,“是小妆啊!”目光压低,掩去那一抹失落,“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的确,他方才讲西门妆看成了该茴,西门妆的母亲。
听到他这么说,西门妆也大概明白了。她的心里微微有些失落,面上却是笑着,“步叔叔,你喝醉了!”
那人点头,缓缓坐直了身体,“是啊!好像是醉了!”他说着,目光转向鸠,“扶我回房去吧!”
一旁的少年听了他的话,便恭谨的上前,小心的搀扶他。西门妆也搭了把手,两个人一起将步京承扶去了二楼,其间西门妆没有发现沈尔消失的事情。
房里暖柔的灯光洒下,步京承在床边坐下,微微垂着脑袋。西门妆十分乖巧的站在他的身边,为她揉着太阳穴。喝醉酒的滋味不好受,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酒这种东西,没有人能抵抗它的魅力。而西门妆能做的,就只是为他揉揉太阳穴,看能不能减轻一些不适感。
沉清端了醒酒汤上来,西门妆接过了,随后回眸看了鸠和沉清一眼,冷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来照顾他就可以了。”她的语调平稳,没有丝毫的起伏。
鸠却是一愣,沉清则是小心的看了看鸠的脸色,看他转身挪步,也就跟着转身挪步,退出去了。
房门再次关上,屋里只剩下床上垂头坐着的男人,以及手里端着姜汤,站在一旁的少女。
西门妆将汤放在床头柜上,尔后拎了一把椅子过来,在步京承的面前坐下。
“头疼吗?上床躺下吧!”少女轻柔的嗓音与平日大相径庭。她伸手端过姜汤,尔后将汤递到步京承的面前,“在躺下之前,先把这汤喝了!”
步京承抬眸,目光闪烁的看着她,尔后接过那碗汤,无奈的笑笑,还是乖乖喝下了。一碗姜汤下肚,身体暖和了许多,脑袋似乎也清醒了许多。
西门妆体贴为他脱去鞋袜,又帮他把外套剥了下来,尔后步京承才上了床。修长的手指捻起被子为他盖上,西门妆在椅子上坐下,单手支在膝盖上,含笑看着他。
许久没有这样和步京承单独相处了,还记得小时候都是他守在床边,这样温柔浅笑着看着自己。没想到,一转眼,十二年就过去了。她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十分出众。
步京承亦是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里写满慈爱。可是再往深处看一些,便能看见他眼底静静徜徉的悲伤还有思念。每次看着西门妆时,他就会想起她的母亲,该茴。
七分相像的眉眼,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更像。
“小妆还记得叔叔跟你讲过的故事吗?那个美女与野兽的故事?”男人沉闷的嗓音沙哑,满载诱惑。
西门妆点头,美女与野兽的故事,想必很多人都听说过。不过步京承那个故事却与童话里《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大不相同。他所讲述的,是一个心美人美的少女,与一个嗜血残忍的妖怪的故事。
“你说那个大妖怪喜欢上了心地善良的少女,就没有后来了。”这个故事步京承从未告诉过她结局,这么多年了,他始终反复跟她将着故事的开始,却从未讲过结局。
男人的眼帘低了低,轻轻合上。那温润的神情,让人觉得十分美好。他的眉头平展,难得的舒了一口气。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身心了,他这些年一直绷紧神经生活,从没敢放松过。可是今日西门妆能够坐在他床前守护着她,就代表,他可以松一口气了。西门妆长大了,她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了。
“童话故事里,野兽变回了国王,从此以后与少女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他喃喃,眼睫颤了颤,缓缓的睁开。入目的是那柔光朦胧的垂挂的琉璃盏,步京承微微恍惚,仿佛在光晕中看见了少女美好而温婉的面庞。可是,童话故事终究只是童话故事。
“步叔叔是要告诉我故事的结局了吗?”西门妆凝望他,眉眼含笑,模样温婉。
男人的目光颤抖,微微侧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总算有了一些暖意,西门妆的心却是颤了颤,微微惊讶。
“结局就是少女嫁给了别人,生了一个女儿,野兽离开了。后来,等到野兽回来的时候,她失踪了,生死不明。而她的女儿,野兽为她照顾着,总算将她抚养长大。”他的语速十分缓慢,一字一句落在西门妆的心里,分外的清晰。
她微愣,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闪了闪,幽幽的抬手,抚上男人俊挺的眉骨,“步叔叔说的那个少女,是我妈妈?”她的声音极轻,仿佛害怕惊吓到步京承。此刻的步京承格外的脆弱,那双眼里闪烁着悲伤的光芒,让西门妆莫名难受。可是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受。
步京承沉默了,他只是握着西门妆的手,缓缓闭上了眼帘。将那一眼的忧伤掩盖,似是不想被人看见。
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面上,那俊颜苍白,唇瓣微微颤抖着,安静的模样像个孩子。西门妆的心,逐渐变得柔软。无端生出怜悯,落在他眉骨的手上移,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步京承的发。
她的动作轻柔,步京承很是心安。轻合着眼帘,就那么静静地睡去。是有多久没有如此心安的睡上一觉了?十年,还是十二年。自从开始照顾西门妆,他就没有一天安心过。
屋里很静,窗外的夜很浓。
西门妆就坐在床边打量着他,看着那面上朦胧的光,不禁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属于她和步京承的回忆,从四岁那年遇见他起,关于他的回忆便成了厚厚的手札,一直锁在西门妆心底的柜子里。今晚她小心的打开了柜子,那些回忆便如海水一般,汹涌而来。
——
四岁那年,她坐在血泊中,目光呆滞,神色茫然的看着那雨中撑着黑伞步来的男人。那个时候觉得,那个男人好高,肩膀好宽厚,长得真好看。
当男人在她身边蹲下,将黑色的雨伞撑在她的头顶时,西门妆头顶的那片天空终于晴了。她似乎已经被自己吓呆了,身边的父亲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她从惊慌到恐惧,最后麻木呆滞,直到步京承的到来,她才在那个冰凉的雨夜里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
男人温沉的眼看着她,跟她说话,还伸手为她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那拇指的指腹,有步京承特有的温度,擦过西门妆嘴角的时候,她就记住了他的温度,他的模样,还有他带给她的暖意。
男人说,他叫步京承,是母亲的朋友。
那晚,他让人带走了他的父亲,然后将她搂进怀里,小心的揉着她的头发。那个时候的步京承,其实很风趣也很笨拙。
记得他第一次为自己做饭,米还是米,不过是白米变成了黑米,糊了。步京承最初的厨艺实在是差得让人无法想象,连沈尔的一角都比不上。
可是他很有耐心,从生米到熟饭,从鸡蛋蛋壳汤到蛋花汤,从糊烧猪蹄到红烧猪蹄,每一次的进步,都是给西门妆的惊喜。十年,十年的时间,他学会了很多菜肴。大半是西门妆爱吃的,还有几样是西门妆的母亲爱吃的。直到今时今日,他的厨艺已经能与一等厨师媲美。可是今时今日的步京承,却再没有为西门妆做过饭菜。至少,他回来了这么久,饭菜依旧是沈尔做的。
西门妆从小就不是个乖小孩,她身患隐疾,小时候的克制能力也不好。一直以来都是步京承守着她,带着她去狩猎,去寻找新鲜的血源。他每次为她找来的都是妙龄少女,因此西门妆的胃口被养叼了,十二年来,非女人的血不饮。直到遇见沈尔,打破了她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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