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凡历劫
此时的容蘅,正在画廊里的书案前,专心绘制着一幅新的丹青,墨迹未干,手中毛笔忽然折断。
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那丝若有若无的神秘气息。笔被甩开,他只幽幽地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艳丽的身影从黑暗处闪现。容蘅唇角讥讽性地勾抹起,呵,自己果然没猜错,是碧瑶。这女人到来,准没什么好事。
碧瑶的一身打扮,比往常更为明艳,只见她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鸳鸯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但这一切,丝毫吸引不了容蘅的关注。
“又被你发现了,上仙真是好仙力!”她也不等容蘅发话,飞花落叶般地一个旋转,倾斜,便欲趁势跌入容蘅的阔怀。
不料,却被容蘅折扇胸前一挡。
“哼,我看你还能躲我到何时?”碧瑶气得在心中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颤颤地冷哼:“我倒是哪点不如她?”
她恨,他可是上仙,仙界最绝情冷漠的男子。千百年来,从未见他微笑过。不管什么样的绝世仙子,他都视如沙芥,从未放过眼里。而如今那野猫变成的女人,只一颦一笑,竟能牵引起他所有的笑容和焦虑。这样的容蘅,是她闻所未闻的。
“呵,你是倾倒尘世的仙子,她不过是只凡猫,有何可比的?”容蘅背手冷笑。
“哟,果真如此吗?若不是你救回了她,那丫头如今也该转世为人了吧?”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容蘅痛处。手中寒光一凛,掐住了说话的人洁白柔美的脖颈,厉声道:“你都知道了?”
碧瑶剧烈地咳嗽着,青筋暴突,脸涨得发紫,容蘅这才松开手。
她还没见容蘅生过这样大的气,不过,一切就快结束。她莞尔一笑,头上凤钗亮得有些刺眼,道:“知道就知道,又能怎样?你自己种下的孽,还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不仅知道,我还替你圆了劫,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呢?”
容蘅大惊,蓦地蓝光乍起,似满天流星,散发出冲天的威力。幽幽蓝光一眨眼,冲出了长廊,竟望着思过崖的方向闪去。
一阵旋风骤起,从八月的身边呼啸而过。八月禁闭的双眼倏然打开。
“八月!”容蘅愤怒地呼喊,再没见过如此愚钝不堪的凡物。
八月正站在黑色的悬崖边缘,已经摇摇欲坠,雨越下越大,脚下一片泥泞。闻见有人呼喊她名字,她诧异地回过头。
雨中,辨不清那人的脸,只能隐约看见个大概的身形:白色的衣襟领口半敞,露出性感的锁骨,湖蓝色仙袖不羁的飘飞。寒雨像箭一样,急速打在那人身上,却被那人通体散发的幽蓝色光环挡住,又弹散开去。
“是师父!”八月深吸口气。刚想喊出声,蓦地,被雨水呛住喉咙,嗓中一阵嘶哑。
此时此刻,她很想,撒娇般地哭喊着,冲向师父温热的怀抱,但她的内心渐渐明澈。她不能,师父永远都是师父,冷心冷面,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又或许,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个多余的累赘。
此时的容蘅,恨不能,一把将她娇小的身躯抱起,掩护在身后,替她遮蔽所有风风雨雨。但这个野丫头,是立志想成仙的,他怎能阻碍她前进的脚步。这样想着,脚步慢慢放缓。
“你本就不属于仙界。也许,你的选择并没错……去凡间,磨砺一番也是好事。”容蘅再没有多余的话,走到八月跟前,依旧换作一副冷然的笑。
八月摊开手,默然,点了点头。
“你可知,你并非凡猫?”容蘅却又突然眯起狭长的丹凤眼,桃花似水,目光灼灼。
“啊?”八月不解。
“你命数奇特,根基原是九命猫,为师现在就帮你把打通仙脉,好让你在人世多活几回。”不容八月反应过来,蓝光似火焰冲天,一股强大的热气注入她的胸口,她只能闭眼承受这股巨大的力量:“唔,好热……”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奇异的光芒渐渐熄灭,平静如初。
容蘅满意地点点头:“人世阴险,再多的小命,也省着点用。”
“但若想成大事,就必须抛弃掉人类那些多余情感。”师父最后的关照话语响彻在空气中。
“嗯,谢谢师父。师父的话,徒儿定当铭记在心!”八月释然。
刚刚那一瞬,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吗?
再见,师父。
愿你仙法无边。
再见,八月。
愿你一世长安。
☆、第七章 相府重生
那个女子本该享受寻常人家爹娘兄长的疼爱,被丈夫呵护一辈子,却阴错阳差,与原本属于自己的命运交换。任凭她再坚忍的个性,也最终落入豪门大户的圈套,香消玉殒、半载黄粱……既然如此,她,八月,愿意代她受罚,重新背负起命运的枷锁。她立誓,要为她重活一次,报仇血恨,赢得风生水起,换取锦绣前程!
晕红的帐幔安静垂落,似女子无力垂放在床沿的一截手腕。床上闭眼的玉人儿之间忽然颤抖了几下,一次、两次、三次……呼吸变得急促,紧紧阖上的双眼倏然张开。身上正披着锦被,侧过脸,一间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满是灰尘的古琴立在角落,菱花镜置在花梨木制的梳妆台前。
“呀,姑娘醒了!”一位身着素玄色并扣棉袄的老妪紧紧握住八月的手。
这已是第二次在别人企盼的目光下苏醒,八月无甚感觉意外。然而,惨白的手心被老妪温暖相握,八月还是有一缕不可名状的感动。眼角透明的液体缓动,一点点渗透进明黄色的软纱枕,黯然无息。
“是那个人的眼泪……”八月心里一阵酸楚。她躺在被里,朝老妪略笑了笑,咳了几下嗓子,轻声喘息着问:“姑姑,我到底昏迷了有多久?”
“大姑娘,你昏过去有整整三天。你不在的日子里,相府又出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把老身急坏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你刚刚亡故的母亲交待!”
八月听了,热泪盈盈,复而反扣住老妪粗糙起茧的手,向她递了个眼色。
老妪心下了然,不想,小姐竟一下子心思通透了。摆了摆手道:“不碍事,房里的丫头都是自己人。”
八月目光转向,这才看清楚老妪身边还站了两个丫鬟。那两丫鬟见提到自己,忙跪礼参拜,齐齐地道:“奴婢花枝、奴婢雪雁,参见主子。”
“嗯,可都是好名字。”八月说着,朝她们笑笑,这两个丫头,都甚合她口味。
花枝身形比雪雁稍小,还未脱去少女的稚嫩,却生得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雪雁则更显沉稳,凡事喜静观其变,不闹不喧。
老妪望着八月姣好素净的脸,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已出落成一个标准的美人,不由自言自语地念叨:“小姐如今长大了,若夫人泉下有知,定感欣慰。”
“姑姑,我娘她……”八月试探性地问。
老妪原本柔和慈爱的目光,突然变得悲愤,不由涕泪纵横,呜咽道:“不瞒姑娘,就在姑娘不省人事的这几天,老夫人身子上的病突然加重,现如今已殁了!”
八月听了,秀眉深锁。没想到初来人世的同时,亲生母亲竟也溘然长逝,从此撒手人寰。这今后的路,恐怕还得自己一人孤身独战,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大姑娘放心,毕竟姑娘是唐家的嫡系骨肉。就是没了夫人,老太太也还是心疼你的。”老妪安慰道。
目光不经意间瞟到八月异常平静的脸,内心一阵心酸,本是该享受爹娘疼爱的千金娇小姐,如今却不得不学起大人的玲珑心思,与勾心斗角的府宅生活日夜相伴,争一口喘息之地,可难为这孩子了!
“对了,姑姑,这一睡醒,我竟记不得以前许多事了。您可否为我大概作个介绍?”八月问着,在花枝、雪雁的搀扶下起了床。
老妪见她这么说,吓了一唬:“难道小姐落塘后便失忆了?”好在看上去比以前更懂事了,忘记过去那些伤心事,对她或许也好。
“老奴名叫宁芳,是大夫人从陪嫁时候便带进唐府的,你只管叫我宁芳姑姑。”她在内心十分虔诚地为小姐祈祷,祈祷大夫人的在天之灵能保佑小姐平平安安。开口向八月介绍府中大致状况。
原来八月这一世的宿主,也就是她现世的身份,是唐丞相府的嫡女,闺名唤“善雅”,上有一胞兄。父亲唐守廉,是唐府的顶梁支柱,也是当朝一品宰相。唐家最上头,是老太太,德望最高。底下便是父字辈,再下头才是她们儿孙辈。
父亲不喜欢母亲,只因母亲是南阳侯世家嫡女出身,他与母亲的婚姻乃是家族之命、媒妁之言。婚后父亲一直努力罗织各种罪名,想休掉母亲,只是碍于南阳侯府势力,才未敢妄动。但新婚不久,父亲就与苏知州家庶女——四小姐,暗通款曲。四小姐竟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情种,做下了苟合之事,一有身孕便被苏家赶出家门,不承认这个女儿。
父亲为这位“大姨娘”在别处置办下豪宅,生下一女名唤“宝筝”,与那姨娘成日厮混不归。不多久,父亲又先后抬进门两房姨太太——二姨娘和三姨娘,分别生下两女:唐宝珠、唐宝璇,也就是善雅(八月)的三妹、四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