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师兄轻拾右手的袍袖,右手轻轻抚过梁秋瑛脸部,梁秋瑛的双眉皱了皱,缓缓睁开了眼睛,瞳仁在月光中还有些初醒的涣散,忽的,瞳仁猛地收缩,她惊吓地跳起:“啊!啊!啊——”她看着我惊叫,这个时候,她像一个正常而普通的妇人了。
我站在床边负手而笑:“梁相,您这般尖叫,让我情何以堪呐。我真的是凶神恶煞吗?”
惊叫停下,梁秋瑛才像是完全回过神,长发披散,在背后,让她少了一分官员的英气,多了一分平常百姓家妇人的柔弱。
“女,女皇陛下?!”她惊讶地看着我,已经忘了君臣礼仪。
我微笑点头:“是,你不是一直想见我?我来了。”
月光照亮了她惊诧的脸,她眸光忽然颤动起来,紧跟着,她慌忙看向屋外。
我笑道:“放心吧,没人会醒,即使你再惊叫一次,他们也不会醒。”
她惊讶地收回目光,似是没想到我看出了她的心思,她的神情开始复杂起来,眸光颤动,似有千言万语想对我述说,却因为激动和混乱的情绪而不知从何说起。
她起身跪坐在床上,眸光颤抖之时,她竟是朝我拜伏下来,哽咽呼唤:“女皇陛下——女皇!陛下————”最后一声如同干嚎一般的呼唤出口之时,她竟是趴伏在我的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心也在她那痛哭之中慢慢下沉,四年来的隐忍,四年来的冤屈,四年来的忍辱负重,四年来的小心谨慎,在此刻,她彻底地在我面前奔溃,此时此刻的梁秋瑛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一个快要抗不下去的,柔弱女人……
流芳师兄静静站在一边,哀怜地看着梁秋瑛颤动的身体,低下脸,带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哎……”
狐仙活千年,各种苦痛看在眼,那是天定的命运,那是前世的孽债,狐仙,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谁知这小小的帮助,会引发怎样的波澜?到最后,反是害了他人。
“我出去了。”流芳师兄低头离开,他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他不想看,不看,不想,不想,不怜,方能静心。
今晚,他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我提裙缓缓坐在梁秋瑛身边,她看出来了,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所以她才敢在我的面前完全卸去伪装,嚎啕大哭。到底是在哭这四年来的冤屈仇恨,还是在哭终于有了一个明白她心思的女皇,已经不再重要。只要哭过,还能站起来,成为支撑巫月的梁相!
第二十七章 得一左膀
我抬手轻轻抚拍梁秋瑛的后背:“你这样,让我压力更大了……”
“对,对不起……”梁秋瑛擦了擦泪水,起身,“臣,臣失态了。”
“没关系,你慢慢平复一下。”
“是。”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可是每每看到我,又忍不住心酸哭泣起来,双眼已经红肿不堪。
我无奈看她,这泪水真的是止不住了,她忍了四年的眼泪又岂是靠几口深呼吸能停住的。她哪里像我一直身处世外,她可是在那沼泽之中忍辱负重,挣扎了四年。可以想象她夜夜难眠,日日为忠良的逝去而心痛。
“对,对不起,女皇陛下,臣,臣这眼泪不知为何止不住了……”梁秋瑛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了出来,“臣,臣太高兴了!真是太高兴!”
“那就边哭边说吧。”我微笑坐在榻边,“梁相不必当我是女皇。”
“女皇陛下……”她含泪激动地看向我,红肿的双眸里,是星星点点的希望,她似是想起什么,急急问,“瑾毓是女皇陛下救的吗?!”
我点点头。
“太好了!”她激动不已,“那,那瑾毓现在在哪儿?”
我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时机成熟,瑾毓自会出现。”
“好,好!”梁秋瑛激动地连连点头,忽然朝我再次磕头,“女皇陛下真乃狐仙大人赐予巫月的明君!只是。只是……”梁秋瑛缓缓起身,满脸疑惑,“臣不明白。女皇陛下自小在神庙,如何运筹帷幄?莫不是狐仙山上另有高人?”
我笑了:“若我说狐仙大人就是那高人,你可信?”
梁秋瑛怔怔看我,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胸口,似是里面有狐仙大人的护身玉坠。但她的脖子上并无线绳,可能曾经戴过。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梁相。今夜你我见面,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曲大人。”我认真叮嘱。
“曲大人……”梁秋瑛缓缓放落摸胸口的手,一惊,看我,“那日在朝凤殿提醒我与曲大人的也是女皇陛下您?”
“是。”我在梁秋瑛惊喜的目光中点头。“曲大人……脸上表情实在过于丰富,所以还是暂时不告诉他比较好。”
“女皇陛下真是细致入微,考虑周全。臣真是愚钝,之前还在神庙前想要面见女皇陛下,险些坏了女皇陛下的大事。”梁秋瑛终于平复心情,再次镇定下来,她面露认真,“女皇陛下可有事吩咐臣去做?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异常坚定地跪坐在我面前。一脸随时准备赴死的凛然神情。
我不由扬唇而笑:“梁相,现在你们可千万不能死啊。”
梁秋瑛深吸一口气,带出一分感叹后。脸上神情多了分焦急:“那,那我们做什么?”
“玩。”我笑语。
“玩?”梁秋瑛一脸地莫名。
我点点头:“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能多活一个,就是多一分力量。所以,现在你们什么都不要做,去玩。去吃,去睡。去发呆,但是,唯独不能动孤煌少司,不然,我可没信心能再从他手中救下,让你们全身而退。”
梁秋瑛细细想了想,恍然:“臣!明白了!”随即,她再次面露疑惑,“那我们到底要玩多久?”
我微微拧眉,起身,单手负在身后,细细思索。梁秋瑛跪坐在床上一直看我。
我想了想:“不会太久,我需要再去一趟孤煌少司家踩一下点,才能有下一步计划。”
“踩点?”梁秋瑛惊呼,“女皇陛下是要去偷兵符?!”她不安起来,“女皇陛下请慎重,现在巫月武将皆是慕容派系,只拿到兵符,是无法调兵遣将的。”她满是担心,劝阻我偷兵符。
我笑了:“谁要去偷兵符?”梁秋瑛在我的话中微愣,我继续道,“兵符年底他们自会送来。”
“什么?”梁秋瑛变得更加一头雾水,不可置信,惊叹看我,“女皇陛下智谋过人,果然不是我等常人能够猜测。臣愿听女皇陛下任何吩咐!”
“好!那我去完孤煌少司家,就去你家。”
“臣,臣的家?”梁秋瑛又担心起来,“这,这不妥吧,若让孤煌少司有所怀疑,岂不……”
“我是去看你儿子啊。”我的话登时让梁秋瑛目瞪口呆!
我笑眯眯看她:“所以,回朝后,你不要让你儿子来上朝,不然,我是真没理由去你家了。”
梁秋瑛眨眨眼,也是哭笑不得地行礼:“臣,遵旨,女皇陛下英明!”她缓缓起身,脸上满布了笑容。
“现在可安心了?”我笑着俯看她。
她宛然一笑,点点头:“只是,今日突然出现在孤煌少司身边的神秘男子……”
“是孤煌泗海。”
“什么?!”梁秋瑛今晚不知是第几次惊讶了。
我淡淡道:“此人绝不简单,他武功深不可测,而且阴险毒辣,你们最好当作不知,不知,才不会惹上他,一旦惹上他……”
梁秋瑛目露紧张:“会怎样?”
我郑重看她:“会死。”
梁秋瑛双眸睁了睁,月光映在她双瞳里,带出了一片寒意,她紧了紧身体,拧眉变得凝重:“我似乎明白何以直到现在无人见过孤煌泗海了。”
我绵长地深吸一口夜的凉气,单手再次负在了身后:“摄政王府的暗卫便是听命于孤煌泗海,而伏击瑾毓一家的也是这孤煌泗海,所以,孤煌泗海是一把隐藏在暗处的匕首,替孤煌少司暗中铲除异己!他是一个杀手,他没有感情!他若要杀你只需夜晚行事,不受任何律法约束,所以,你们切记这段时间不要与孤煌少司为敌!”
“臣遵旨!”梁秋瑛也有点全身绷紧,似是快要出离愤怒。不知有多少忠良死的不明不白,而现在,似是找到元凶了。
我看着她,月光透过圆窗照在她的身上,身形较弱的女人却要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中存活,还要护住其他忠良,是何等地不易。
而她,还排除万难,在满是孤煌少司的人的深宫之中,安插了她的眼线,她的能力,绝不止此!
第二十八章 月下抚琴
“女皇陛下,您也要小心!”梁秋瑛担忧地看我,目光如同慈母对自己亲生孩儿的忧虑。
我思索了片刻,沉沉而语:“梁相,你跟焚凰是不是有关?”
梁秋瑛立时一怔,目瞪口呆看我一会儿,竟是目露惊喜:“女皇陛下真是料事如神!不错,臣的确是焚凰的成员!”她难抑激动地双手合十,“狐仙保佑,我巫月终于迎来明君!”她欣喜地在月光下深深一拜。
在她起身时我再问:“焚凰领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