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侨扁了扁嘴,忍住要大哭起来的冲动,“姐姐不是说去跟丹草仙讨要一株龙叠珠来治胸肺么?怎么这件事情没做就到人世来了?姐姐不是说已经原谅了南泽的所有过错吗?怎么他去提亲你又要坚决离开?”
冷真捂住胸口咳嗽了一阵,一只手还停留在碧侨的头上,梳子却无力地从中滑落,碧侨忙伸手去顺她的背,抽泣道,“姐姐,碧侨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脚下是寻的第三百座山头,四周也是环了八面山,南泽依旧没寻到冷真的影子,却看到了一具腐臭的凶兽尸体,身上皮开肉绽,蚊蝇纷飞,几只兀鹫附着在上面,啄出嶙峋白骨, 正是他斩下人间的那头,仙人的魂魄怕是已经灰飞烟灭。
他忽然想起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拔出沧问剑,将兀鹫和蚊蝇赶开,在凶兽尸体上挑来挑去,却只是失望地收了剑,化出一股仙水来将剑身洗了,插剑入鞘,怀着一颗沮丧和愤怒的心情匆匆离开。
两日后,菡夕山渺遗居举行剃度之礼。
无论平时如何轻松地谈笑风生,甚至说些玩世不恭的事,居客们此时表情都有些严肃,仿佛看到了她们来时的情景,然而,那些过往,再如何痛彻心扉,到如今不已风淡云轻了么?
渺遗居一楼的中室便是剃度的地方,通向厨房的槛处,置一张紫檀木桌,上面不置佛像,不置神龛,不置香炉,仅仅竖立着那本泛黄的《通怡卷》,中室两旁,站着包括碧侨在内的二十九人,碧侨的眼睛仍旧有些湿润。
冷真没有一丝犹豫,面对《通怡卷》缓缓跪下,仿佛将那四万多年的时光快速过了一遭,双膝及地时,落因端着紫荆木盘走到她身旁,盘中横置着一把剃刀,有礼道,“冷真姑娘,得罪了。”说着将她斗篷前的黑锦布撩起来,目光甫一接触到那张一直遮掩着的脸,不由得怔住,两旁的光头居士们亦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张美得令日月失色的脸,宛若天人,或者说,要甚仙人许多,也是除了以丑为美之外,任何审美观念的人都会承认的脸,就连同性看了,恐也忍不住心神荡漾,这样的美人,应当像皎月那样,悬挂在天际,供万亿生灵敬仰观赏才是。
落因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疑惑这等姿色的美人,为何她的爱人竟会辜负她,不会是个瞎子吧?可这样的美人,又怎会配一个瞎子?恍然一阵,才想到该做的事情还未做,便捏住斗篷的边缘,以前行剃度之礼的时候,她的心悲悯又淡然,此刻却怀着某种希冀:一掀之后,云鬓悉数散下,衬得眼前这张脸更加艳绝红尘。
冷真淡漠而诚挚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正常。
斗篷掀下的瞬间,落因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居客们睁得更大的眼睛也流露出遗憾之色。
散下来的头发中,竟夹杂了半数以上的白发,在木窗透进来的晨曦之光中闪烁着白银般的华泽,批搭在蓝衫之上,仿佛冰凌浮于蓝色冰焰海。
碧侨再也忍不住,跑过去按住冷真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姐姐,开始时不是只白了一点吗?怎么又增加了这么多?”
冷真睫毛动了两下,反手拔开她,“恐怕是要先白尽了,重新长出乌发罢,碧侨你也是的,白发不会痛,剃发也不会痛,哭哭啼啼的算是个什么样子,站一边去。”又道,“居主,剃罢。”
落因居住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曾说与我听,但这十年,来这剃度的人中,你是最令我心疼的女子。”
☆、第五章 为时已晚
瑾莱仙山瑞气环绕,幻光千条,流窜交错,十几座殿阁隐约可见,云雾在山顶处虚托起一座丹楹刻桷的桂殿兰宫,红墙碧瓦,飞檐反宇,紫气万缕,高高在上。
算着正是时候,一直在院中注视东方晨曦的珞瑶女仙君一手轻握一个锦囊,手腕处交叠在一起,微微颔首,遥对月亮方向,口中念念有词,等待着月老的反应,倘若月老许了她的心愿,两个锦囊间的红缎带将自动断裂,悬于缎带中央的铃铛便会掉落在地,以一声干脆的跌响表示一段缘分已然结束,再不续上。
此刻,冷真正在行剃度之礼罢,上次,她以魂魄入凶兽体内,去往丹草山盗取龙叠珠,却不料被龙三太子一剑刺入心口,幸好她行动仓促,魂魄没有融得准确,不然定是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然而,那一剑也刺入了她真身心口边缘几许,只是因为魂魄偏于凶兽身躯右侧的缘故,没有伤到要害位置,才保了她一条性命。
可是,她心口本就伤痕斑驳,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却偏偏还是南泽刺的,强撑着一口气回归仙身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苦涩一笑,“母君,龙叠珠丢失了,可能我没那个命罢!既然如此,还不如弃了这段情,免得始终纷乱不清,却没有个好结果,龙叠珠丢了,六海千山仅有一株,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
将瑾莱仙山最好的丹药服下,身子恢复了许多,不顾她的劝说匆匆赴往人间,当母亲一不留神,才发现小女儿碧侨仙子也随姐姐去了,她自然怨了南泽,便拼了一身仙力,封住了冷真本身的仙泽气息,让那南泽无论怎样寻,也难以寻觅到她的踪影。
那段缘分,如果能够称之为缘分地话,就让它终结在做母亲的手中罢,她诞下冷真,许的是她一个安静幸福的人生,而不是被磨难与苦楚如毒蛇一般纠缠着,永不解脱,即便因了许多往事的缘故,她留下心结,无法快乐,那么,宁静地度过以后漫长的光阴,也可称之为幸事。
然而,等了许久,估摸着剃度仪式已经终结了,月老却始终没有反应,两个纱袋中装的是写着冷真和南泽两人生辰八字的纸条,且其间氤氲缭绕着两人的仙泽,为何月老不予理会,是两人缘分未尽么?
珞瑶仙子不满地斜了眼白日里几乎淡去身影的月亮,却感到一颗心顶着浓郁的乌云浮浮沉沉。
南泽终于寻到菡夕山渺遗居的时候,落因正好剃掉冷真最后一缕头发,用洁布替她抹白皙的头皮,用类似拂尘的东西拂她的蓝衫,细碎的头发飞快从上面掉落,那张脸仿佛似一轮没有衬托物的皎皎明月,美到极致,却也孤寂到极致。
冷真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睫毛不时轻颤几下,丰润的嘴唇褪去了些许血色,落因将剃刀放置到紫荆木盘中,将她缓缓带起,冷真环顾中室两侧,微笑有礼道,“从此我就跟大家一样了,大家都唤我冷真罢。”
大家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阵微潮的清风灌入渺遗居中室,飞快肆虐了肌肤,五脏六腑,让人浑身由内到外,皆有一种凉酥的感觉,分外舒畅。忘记了回应冷真,纷纷侧脸向外看去,只见一个一袭黑袍,薄唇挺鼻,星目剑眉的青年男子匆匆步入外室,目光绕过她们,定定看向已经剃成光头的冷真。
他披散着一头有些凌乱的玄色长发,黑袍胸襟处被扯向两边,露出宽阔厚实的肌肤,上面有枝条划过的红痕,纷杂地交织在一起,不知经了多少风尘劳顿,视线甫一接触到冷真的光头,眸中的焦虑被难以言喻的悲戚取代,几乎是浮光掠影般来到她的眼前,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覆在她的光头上,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疾呼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口瞪目呆,落因引大家识趣地向外离去,顺便一把拉住胸脯飞快起伏的碧侨,将她拖也似地带了出去。
冷真看着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依旧没有任何神色,只是闭上眼睛,不想再视。
南泽头沉重地垂下,然而,全身一下子僵住,动也不动,剃下的发丝中,竟掺杂着半数以上的白发,那些白发根根晶莹剔透,完全掩去了乌发的光彩,离别这二月,她满头云鬓似的乌发,竟白了一半。
☆、第六章 只待乌发
他俯下身去,撩起几缕发丝,手指微微颤抖,无力地任发丝自指间滑落,嗓音艰涩无比,“父亲说你身体不好,不愿让你进门,但我保证过一定会治好你的胸肺,终是说服了丹草仙,他答应将那一株仅有的龙叠珠给我,我便向你提亲,要将这个好消息带给你和珞瑶女仙君。”
眸中怒涛涌动,切齿,“不想接到丹草仙隔空传音,说是有噬仙兽盗取了那株龙叠珠,我匆匆折回,将那该死的噬仙兽劈成重伤,又一剑刺进它的心口,不料在最后关头,那株龙叠珠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沉叹了一口气,“我不想耽搁了提亲吉时,粗略寻了一番,便去往瑾莱仙山,你却话也不留下一路地离开,让我好找两个月,天宫十八域不见你的踪影,微观之镜也失去了作用,原来,你竟是来了人世剃度,真儿,父亲不让你过门,可要娶你的却是我,你怎么就因父亲的嫌隙而抛下我?眼下龙叠珠是丢了,可我定会寻到其他办法,你就如此不信任我?我连丹草仙都可以说服,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可你,却因绝望放弃我们的感情?你……”
冷真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忽然向后踉跄一步,被他及时扶稳身形,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生生坏了这门婚事,还有什么资格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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