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举,沧问剑剑柄从掌中化出,很快延展出剑身。
楚赤暝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眸含笑意地道,“既然龙三太子说是我的人,那请问我为何碰不得?我与冷真仙子,呵,要做什么,要去何处,只是我们自己的事,龙三太子管得未免多了。”
南泽动作一顿,沧问剑颤抖了一下,缓缓化归无形,静默了几秒,俯身下去,将冷真抱起,楚赤暝也不拦,只是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幽幽道,“她心肺不太好,你不要刺激到她,她自小恐水,待伤好后,劳烦你将她送上岸。”
南泽垂头看了怀中昏睡的女子一眼,又看向他,语气淡然如水,“尽快赶到济霖仙君那里,你还有救。”
楚赤暝重新躺到云朵上,无谓地笑了笑,“按照这御云的速度,我还是先回羽漱仙山好了,起码羽漱仙山的丹药比辰沐海龙宫的好。”
南泽表情僵了僵,没有说话。
混沌中隐隐有一种熟悉感,仿佛自己回到了某个地方,眼皮很重,不知道遮蔽了瞳孔多久,身体宛若置于漫天的棉花之中,十分舒服,睁开双眸环顾了一下,她正躺在那张垫了三层丝质绒毯的宽大紫檀木床上,三色相间的锦被盖在身上,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冷香。
毯尾则点缀了无数颗细小的夜明珠,镶嵌墨碧两色宝石,交辉相应,熠熠生辉,银钩将蓝色帷帐高高挂起,垂下的紫色流苏被海水撩拨来去。
一个黑袍身影坐在床缘,凝视着手中那一支碧玉箫,目光久久不移,修长的手指在箫孔和箫身上轻轻抚游移,眼眸一派幽深,细碎的星光静止不动,凝固成一种永恒。
这是五百年前么?为何所有的场景都一模一样?包括太子抚箫时的动作和表情,唯一不同的是,上次南泽伫立在床边,这次却是坐在床缘,他没有注意到她苏醒,仿佛沉浸在了某种思绪里,这一点,竟也与五百年毫无二致。
冷真静静地看他好一会,寻思着让他察觉到她醒来该采用各种方式,倘若她唤一声“龙三太子”,或许吓到他也不一定,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南泽身体一抖,手一顿,碧玉箫从手中落下,在地上摔成数截,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断箫几秒,终于转头看她,眸中怒意汹涌,却拼命克制住自己,淡淡问道,你醒了。”这样的场景,身体不由得一寒。
便重新闭上眼,清空一切意识,让自己逐渐进入那一片混沌的世界中,然后寻到清醒的感觉,身体轻轻动了一下,并发出一声饱睡之后满意的浅浅呻/吟,意犹未尽地,缓缓地睁开眼睛,正好迎撞到南泽垂视的目光,有些疑惑而惊讶地问,“这里是哪里?”
南泽眉头皱了皱,“你不是早就醒来,又看了那么久么?”将碧玉箫放入帷帐上浮凸起来的绿绒袋中,负手伫立在床边,看着她,目光沉定,仿佛经了几十万年的岁月。
冷真目瞪口呆,缓了缓神,问道,“你不是一直背对我吗?又怎么知道我早就醒来?”
南泽的嘴角隐有一抹似笑的非笑,看起来有些诡异,“你不是一直熟睡么?又怎么知道我始终背对你?”
冷真哑然,坐立起来,才发觉浑身的痛感已经消失,仿佛有一股清风在体内流窜,舒适无比,她下意识地将手伸到后背,按在那个伤口处,不但愈合了,结的痂只有隐约的触感,看来已经消了许多,不知为什么,她隐隐感到有点不对劲。
南泽缓缓道,“再用两日贝皙液,你的伤疤就会全部消失。”
冷真脑袋一轰,手一下子捂住前胸,失声道,“你,你脱我衣服?”
他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楚赤暝碰得,我碰不得?”
冷真显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眼睛睁得很大,身体轻轻颤抖,南泽……脱了她的衣服?
见她这副模样,他皱眉道,“在能够通过衣服被剑划开处为你上药的情况下,我为何要多次一举脱你衣服?”
冷真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感到不对,手再次摸向后背,脑袋再次一轰,苦着脸,几乎就要哭出来,“衣服已经被缝好了,你,你骗我。”看来是用云锦线缝的,天衣无缝。
南泽镇定自若,“难道仙鬟不能做这些事么?为何要我亲力为之?”
这次她可没那么好骗,环顾四周,透过寝房门向外望去,只有两个虾兵守在殿门口,愤愤地看着他,“哪有什么仙鬟?”
南泽背过身去,声音却是低了一些,“我什么也没有对你做,你的身体,你该是很清楚。”
她仙身未破,这点自然是明确的,但一想到南泽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脱她的衣服,便有一种要抓狂的感觉,然而,并没有愤恨,也没有羞耻,说不出来的意味,仿佛是……
他又道,“我没有脱你的亵衣,等于什么都没看见,你不要耿耿于怀就是。”
她终于释然了一些,然而,他说的这句话却让她有点不自在,觉得还是避开这个话题才好,正在这时忽然想起一桩事来,心一紧,“我来了多久了?”
“十天。”
“楚赤暝呢?”
“回羽漱仙山了。”
“他怎么样了?”
“他身负重伤,不过,我将你从他手中带走时,他还活着。”
心里咯噔一下,匆匆下床,穿好鞋,准备向南泽告辞。
☆、第二十八章 雅然狐君
在与噬仙兽缠斗中,楚赤暝后背挨了深深一爪,南泽救她那一道不及楚赤暝严重的伤疤都用了十日,楚赤暝的伤又岂是那么容易好的?再说了,他们在辰沐海边将南泽戏弄了一番,南泽不见得会大气量地给他多好的丹药,而后,未曾休息过的他又与妙郁仙子战了一个晚上,定然损耗了不少仙力。
辞行的话尚未说出口,便听到南泽问,“你要见他?”他深沉的眸子一时很复杂,不知掩藏了多少东西。
冷真暗谢他免了她一番客套,“确定他没有事,我才放心,龙三太子的恩情,冷真一定铭记于心,以后倘若有什么需要帮助且是我能帮上的,一定会尽力而为。”
南泽似乎并没有将她这番话放到心里,只是淡淡道,“那你去罢。”
冷真从怀中掏出避水珠,攥得很紧,匆匆向殿外走去,南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忽然忆起楚赤暝说的那句话来,“她自小恐水,待伤好后,劳烦你将她送上岸。”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愿送她。
冷真气喘吁吁地上了岸,念诀招云,然而,由于慌乱失措,意志力不集中,那朵被她看上的云硬是不下来,她又使了一次决,云朵方才慢悠悠地降到她眼前,她化出钰歌剑,习惯性地在上面捅下十几个窟窿,见没有什么异样,方才放心地踏上去。
她内心很不踏实,仿佛有什么问题悬浮在上面,仔细一斟酌,不由得吓了一大跳,问题一,十日来她一直躺在南泽的床上,南泽就寝时睡在何处?问题二,为何南泽对那一只碧玉箫那么痴迷,每次她苏醒,都看到他盯着碧玉箫入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问题三,南泽的寝房中似乎有第三个人存在,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要说第三个问题太玄乎,或者是她多想的缘故,那么,第一个问题让她又敏感地提了起来,虽然南泽在事实面前以未脱她的亵衣来消罪,但鉴于他连说了几个谎话,信与不信,她倒是拿不定主意了,无论如何,总归是看了她的肩腰背,再加上倘若他每夜都与她睡在一张床上……
虽然仙身未破,她仍忍不住再打了一个寒战。
至于第二个问题,她有些怅然,南泽的表情尽是追思之意,只抚不吹,分明在祭奠离开抑或逝去,四万五千年来,他可曾爱过什么女子?如今他独自一人,又是什么样的情况?还是说,那箫是其他人留给他的遗物?除了她在他身边醒来的这两次,其他时候,他是否也在抚着箫度过仙界漫漫光阴?
冷真不愿再多纠结,将云御得飞快,两个时辰后,落到羽漱仙山墨穹殿院中,看到眼前的情景,总算是放了心。
楚赤暝正伫立在院旁,垂首注视玉盆中绽开的蓝色紫阳花,朵朵相簇成球形,半嵌在绿叶间,瓣瓣似花形蓝冰,又如蓝火静静吐焰,明媚雅然,遗世**,在微风下摇曳出满院冷香。
他一手执白壶,一手执黛杯,杯盏中的水澄澈清明,映衬着杯壁,显出两分绿意,鹅黄色的茶尖静静地舒展开来,仿佛是观赏够了那盆紫阳花,他颔首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将茶具同时抛掷而出,白壶向西空飞去,黛杯则掠向东穹。
“这是……”冷真疑惑地问,“是不是羽漱仙山有很多茶具,你便不珍惜了?”
见是她,他一时有些惊讶,随即恢复平静淡然,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白壶往星霜山承接晨露,黛杯往君涟山摘取漪针茶嫩尖,明日起来,又是一番绝饮,这七万年来,我每日的乐趣,便是品当日的露茶,等次日壶杯同归,不过……”
他看向盆中的蓝色紫阳花,眸光流转着依依神采,“现在又多了一种乐趣,便是赏花。”
冷真更加明白,楚赤暝被认为是六海千山最为魅力的男仙,眉眼若远黛之山衬星辰,侧面似峰峦错落削千仞,大气精致,隐含高贵王者之风,紫发红衣虽然妖冶,却无一丝女气,除此之外,他雅趣悠然也是一个重要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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