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对?”
一时语塞,片刻沉默,换来再一声带着细微颤抖的轻问,下一刻佘青终是违心点头,如果这样能让主子好过一点,那么她全力配合。
…对呢…原来青青也觉得,这样,很好呢…
微微牵动起嘴角,那一刻阿零甚至不知道这样一抹苦涩的弧度有什么意义。她的心底已经空了,就再也不想被任何东西填满,所以,就这样吧…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再惦念,这样,就不会伤心,也不会伤人,她哭,她难过,她心如死灰,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殿下不哭,不难过,不失去生的希望,她便是万劫不复,亦甘之如饴。
这就是她今晚,在出去找他的前一刻,不其然间望上天边那弯金红色的血月时,忽然,下定的决心;
只因,那样一双染尽落寞生无可恋的眼,她见过一次,此生,便是赔上所有,她也不愿再见上,第二次…
当年,殿下就可以为了她做到这样;如今,他又可以为了她,做到如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是情深无悔的最佳证明她不也想知道了,这…就是她的选择。
曾经,她曾听人说过,当你深爱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不能和他同生,那么也许和他共死,也是一种完美;
只是,她不清楚,倘若当共死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当你还有一次机会可以让心爱之人放下一切好好活下去的时候,又会有多少人,真正担得起共死的决绝,真正能承受让心爱之人为己而死的痛苦和心碎?
她想,她是自私的。
所以,她不能!
原来,人永远是自相矛盾的,一句生死相随,如果是她来做,就是义无反顾,如果是他来做,便犹如钝刀割肉血肉模糊,哪怕是牺牲了所有哪怕要她一意孤行违背他的意愿,她还是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所以,严景,夜清衡,师傅,还有这该死的一切,全部都是借口全部都是谎言!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她谁也没有想到,看似巨大的牺牲,也根本,不是为了他们!她要的,只是殿下能活下去,没有她也能好好的活下去,为了这个理由,她连自己都可以不顾了,她还有什么,不能?!
顷刻而起,那墨瞳之中一瞬带起一股极致冰冷的寒意,将仅有的最后一丝眷恋和不舍生生冰封,藏到了心底最深处的黑暗里。那一刻,心底泛起一抹苦涩的疼痛,阿零发觉,原来灵格合一浊气侵体之后也是有唯一的好处的,至少她现在做起这般狠心的事情来,可以这样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那一刻,骤然而起的暴虐之气席卷而来,佘青只觉得那被指尖绕起的长发扯得一阵生疼,她惊起抬眼,一瞬对上一双俯看而下尽带凉意的双眸,那抹幽深里再也察觉不到一丝温暖,感觉着怀里的人儿体温骤降至冰点,感觉着周身瞬间环绕上来的寒意将所有理智冻结成冰,那一刻佘青惊得想要开口,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下一刻,却是阿零开了口,声线寸寸阴冷,再亦不复方才浅浅的温存,她说青青,你去,把只要我能顺利离开,百里容笙就会复活夜清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阿福——
“然后,务必确保,在夜清衡苏醒之前,殿下都会一直留在这个魔宫之内,绝对,不会离开半步。”
——
那道最后的命令,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佘青不能忤逆,也不敢忤逆,最终离开客房走到幽冷庭院之中的那一刻,她抬眼望上天际隐隐透出了晨光的方向,全身发冷恍如隔世,连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又是怎样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住处,都不知道…
无颜,大头,还有她,他们所有人都很担心很焦急,却是所有人都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什么,都阻止不了…主子要她把复活夜清衡的事情告诉夜福,是因为她觉得夜福知道之后会选择夜清衡么?知道能复生自己心心念念等了万年的清衡殿下的那一刻,他会动摇么,他会,舍弃阿零么?
说实话,此时此刻,便是连她,都有些猜不透了他的想法…
自来到这个灵山以来,夜福便有很多事情都瞒着她,半夜的时候,无颜探听到了消息带着她一路跟踪到悬崖禁地,那个时候她就去找过夜福却是没有找到,午夜,他没有去看阿零也没有去见殿下,在这个满是敌人的地方他又去了哪里见了谁?!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是有着怎样的目的了…
佘青并不担心夜福背叛,却也心知他们这个小团体已经出现了裂痕,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同仇敌忾。主子心狠,竟是要加重这样的分歧将夜福和殿下完全分离出去,那一刻,心头泛起一阵绵密疼痛,再抬眼时,那清幽竖瞳之中却是隐隐带上了一抹坚定——她已经,做好了选择。
那一日,微风带来秋日的清冷,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向大地,这一日,便是那众望所归的,最后之期。
踏着晨曦归来,夜福紧锁着眉头一路低头赶回住处,猛一抬头间,眉宇间那抹深沉的纠结还来不及掩去便是一眼望见了那静静等候在门边的女人,那一刻脚步一顿夜福一个愣神,僵硬的神情中飞快闪过一抹回避,全然落入到了对面那双隐隐含笑的墨瞳之中。
夜福有些尴尬,一时无言以对,而佘青却聪明,很多话不用多说,仅仅只是一眼,她就能看出些端倪来。而她更聪明的地方,是她永远知道什么话该在什么时候说,不该问的事情她从不过问,就像此时此刻,墨瞳轻轻一敛她已经将所有猜疑掩去,微微一笑间轻柔可人:“我来找你,敲门半天了,你一大清早去哪儿了?”
那抹笑容看着平静,没有一点试探的意味,却不知是否是因为心虚,那抹笑容之中夜福只觉手心微微冒汗,清了清嗓子下意识躲开了视线:“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你怎么过来了…?”
嗯——,佘青轻应了一声,那个语气听着甚至有些轻快,紧接着,她扬了扬手中的酒坛,露出了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转身,进屋,夜福这才在惊愕中发现佘青竟是穿着一条水红色的长裙子,那轻柔的裙摆转身之间在秋风之中一个轻荡薄纱飘扬,下一刻人已经进了屋,只余下他一个人在门口愣愣站着,有些无措。
漂亮的裙子,漂亮的,笑容…一大清早,她穿着这样,笑着来找他喝酒?下一刻,脑海之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那一刻长睫一个微颤墨瞳之中惊愕转为慌乱,垂眼之时,一抹落寞从浓黑之中弥漫而起,夜福侧身进屋,关门的时候,反手,插上了门锁。
身后咔嚓一声轻响,那一刻,佘青正伸手将坛子往桌上放,听闻这一声,那修长雪白的手臂一个微顿,只是那一秒不到的停顿极其短暂,甚至难以察觉,下一刻她已经轻轻把酒坛子放到了桌上,转身过来,弯着眉眼,浅笑开来:“大头发现的这坛酒,埋在后山的歪脖子树下,我想着你是懂酒的拿过来给你看看,若是好酒,我们偷偷分了它。~”
轻快的声线响起,竟是听不出一点异样,那抹笑容也是这样,带着她一贯的妩媚和俏皮,只是夜福却是没有看她,没看上一眼,他低着头,沉默着站在门边,甚至还保持着那反手关门的动作,那样的沉默之中,佘青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散去,最后变成了红唇一角浅浅的弧,只是她让仍旧还笑着,带着一抹微微苦涩,她知道,他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她的心酸,知道了她的来意,而他,也做出了选择,就算有挣扎有不舍,他还是理性的选择了自己觉得对的道路,否则,他就不会只是这样,关上一道她轻易可以打开的门,却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
总是这么理智呢,总是,这么隐忍着,却又无比坚持,这就是她深深喜欢着的,那个男孩子…嗯,她觉得把他称作男人并不是太恰当,他是她心里的大男孩,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又认真,又倔强,让她总是想要去守护去照顾,也总是乐意去欺负去折腾,而这时候,他便是像这个样子,垂着眼,低着头,默默的堵着出路什么也不说,明明是他在欺负她不是么,却仍旧是,教她心疼不已…
佘青轻轻笑了笑,缓缓在桌前坐了下来,今天她收拾得很漂亮,选了最衬她肤色的裙子,盘了最合适她脸型的头发,她知道他一直不喜欢她太妖艳,所以今天她什么妆都没化,这个样子,便是他最喜欢的样子,但是他却是不看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想着,墨瞳轻垂,佘青起了酒塞,掀了桌上的茶碗,扬手将清冽的酒液倒出,水落青瓷,一时间酒香四溢,冷冷的空气中弥漫上了一室甘淳,佘青淡淡注视而下,嘴角轻扬,开口说出的那句话,带着清酒的冰凉。
她说夜福,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其实,你最初,并不是殿下的仆人对不对…夜福,夜清衡,其实,最初的时候,同你签订主仆契约的,是你的清衡殿下,对不对?
淡淡声线落下的那一刻,夜福终于惊异抬眼,一瞬四目相对,佘青在那复杂的眼神之中盈盈浅笑:“我就知道,以殿下当年的性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样的属下?而你这样的性格,也不是常年长在殿下身边能培养出的性子,再加上你对那清衡殿下的情谊,我其实很早开始就猜到了,你随侍殿下,便是在夜清衡死了之后,为了复活真正的主子你才留在了殿下身边,主仆二人守着共同的目的过了万年,直到我家小主子出现的那一天,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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