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凉夏头几天还提心吊胆地怕碰到小花生,纵然自己化了名,但小花生毕竟识得自己的面貌,万一碰上了,看他也是个聒噪的大嘴巴,免不得惹出什么麻烦来。结果忠叔偶然说道,小花生被世子派去了晋王封地,没一两个月回不来。这下荆凉夏可安心多了,晋王封地,远在南疆,那可是天边远的地方!
西院也算是个人稍稍多的地方,临近后门,每日都有人来送煤送炭的,见到荆凉夏还会礼貌地点点头,喊声“姑娘好”。只不过在西院,除了能见到吴妈妈,忠叔,樊叔和一溜的送货人,见到世子本尊的几率基本上为零。
熟悉了十来日的,荆凉夏终于觉得时机到了,这日一大早,便早早地起了床,简单梳洗一番,便在空无一人的清早去了那个霉气满天飞的杂物间。
门都霉了......哎......
荆凉夏一把推开杂物间的门,顿时一股呛人的霉味就迎面扑来,这个地方也太潮湿了吧,寻几个人来收拾收拾,总共也不要多长时间吧,这个韩谕也真是够懒的了。荆凉夏紧着步子,一点一点跨过半个椅子跨过个桌子腿,终于来到自己的那幅画前。
幸好走时将锦盒扣好了,要不然自己的画也得霉个透了。
荆凉夏轻手轻脚地拿起锦盒,将锦盒牢牢抓在胸前,又皱着眉一步一抖地出了这杂物间。一出门,终于得见天日啊,也真难为自己前些日子居然在这么个地方睡了一日有余,如若不是画中的空气颇为新鲜,真的得晕过去。
杂物间离西院倒是不远,一盅茶的时间便能到了。荆凉夏抱着锦盒,一路哼哼着沿着小路走在孤冷戚戚的世子府,这么大个府邸,住这么点点人,真怕半夜蹦出来个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荆凉夏饶是二十一世纪来的大学生,但上辈子在唐朝也过了十六年,这些神神鬼鬼的也还是有点怕的。
“荆姐姐!”正瞭望府中苍景想着神神鬼鬼呢,只听身后沈碧匙一声清脆的叫唤声,荆凉夏活脱脱跳了一下,回头怒道:“做什么?吓死我了!”
“这晋王世子府就这么点人,还能有谁叫唤你?”沈碧匙笑道,入府十多天,她倒是很自在,整日拿着个大扫把晃来扫去,说是去打扫,但是吴妈妈平日里也不怎么管她们,沈碧匙倒是看准了吴妈妈心善,便很是随意地扫扫两处,显得干净利落就行。
“你今日的活干完了?”荆凉夏问道。
“没,统共也就这么个西院要扫扫,东院我可进不去,那是吴妈妈才能进的地方。”沈碧匙抠着竹扫把上的高粱穗,轻声道。
“你这活就好了,我在后厨还要洗碗刷盘子的,也不知道这个世子怎么那么能吃,一天少说也要个三四顿的点心。”荆凉夏一想到厨房里的那些锅碗瓢盆的,就气上心头。
沈碧匙拾掇完扫把,抬起眼来,正瞥见荆凉夏手中的锦盒,便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我见你平日里也不往府里带什么,今日怎么带了这个漂亮的盒子?”
“一幅画而已。”荆凉夏道。
沈碧匙摇摇头说:“我可赏不来这些画啊字的,我大字不识一个,哪像你读过书的,真好。”说罢,她晃了晃中的大扫把,脸颊浮上两团红晕。
“不过识几个字而已,能干什么。”荆凉夏想想就来气,上辈子出生在农田乡间就算了,进了宫还讨不到好差事,看来这古代也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午饭时分我回厨房,你帮我留点蕨菜,我爱吃那个。”沈碧匙甜甜一笑,便拿着大扫把像唱戏似的又翩翩而去,她身量纤纤,但力气着实不小,看起来以前没少干过活。荆凉夏望着沈碧匙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说她也在唐代待了那么久,在东宫除了做过掌灯,连稍微高点的一官半职都没混上。不过这点倒也好,别的事都不用她做,一身轻松。
悄没声息地将锦盒藏在床底下后,荆凉夏便去了后厨,一进后厨,只见铺天盖地的浓烟袭来。
“樊叔,你在烧房子啊?”荆凉夏捂着嘴巴,使劲地“咳咳”了几声,这个樊叔,每日做饭都跟打仗似的,烟火缭绕,若是放上烽火台,不出片刻,王公诸侯就能策马而来。
“喏,你这丫头不懂,这样的菜啊,才好吃呢。”樊叔一身粗布衣服,围了个深蓝色大围裙,身宽体胖的,个儿又高,每次颠勺都跟要炸厨房似的。荆凉夏一见樊叔嚷嚷着要开火了,就开始脑补一个体型巨大的掌勺厨子开始往锅里玩命地倒油,敢情这油不要钱似的。
樊叔对待她和沈碧匙倒是好得很,从头一天进厨房干活,便好吃好喝啥都不缺。
“好吃什么,黑黢黢的,油腻腻的。”荆凉夏在一旁的池子里洗了洗手,围上一条白布围裙,便开始擦洗池子里的碗碟:“今早世子吃的又是清粥?”
“是啊。”樊叔道。
荆凉夏洗完碗碟,便魂一样地飘到了樊叔身边,樊叔吓了一跳,手中大锅差点给砸了:“荆丫头!你要吓死樊叔啊!”
荆凉夏偷偷一笑,道:“忠叔呢?我今日都不见忠叔他人啊。”
“你找忠叔做什么?一会儿吴妈妈来端菜,你好好帮我的忙,别乱跑了。”樊叔侧头问道。
“没什么,就是没见着他。”荆凉夏努努嘴,“说吧樊叔,是洗菜还是切菜?你知道的,我切菜那可不能看的,一会粗一会细的,莫要世子看了都吃不下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也不知道吴妈妈怎么挑上你的。”樊叔大着嗓门喊道,这噼里啪啦的炒菜声真是大,“你将那盘茄子递给樊叔,水池旁边。”
荆凉夏绕道水池边,拿起那一筐切好的茄子,递给樊叔,樊叔一接过去就是往锅里一倒,水油相遇,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吴妈妈若不挑上我,你们平日里哪能听到那么好听的故事。”荆凉夏在一旁的抹布上擦擦手,这十几日与樊叔,忠叔和吴妈妈他们相处甚好,荆凉夏经常讲讲一些小故事,比如她把玄武门事变和太子承乾逼宫添油加醋了一番,直惹得忠叔狂叫:“手足情!父子情!怎可断!”
荆凉夏正想问还有什么要帮忙呢,却见忠叔叼了根枯草,哼哼着从门前路过,手中还拖了个麻袋,看样子里面是刚买回来的米。
“忠叔,今日怎么是你买米,我记得前几日不是沆洲米行的孙掌柜亲自送货吗?”荆凉夏撇开樊叔,笑盈盈迎上去。
“孙掌柜昨日摔在了店门口,瘸了条腿,在家里躺着呢。”忠叔吃力地将米拖进厨房,荆凉夏想搭把手,却发现真重,挪不动啊。
“这样啊......”荆凉夏滴溜了下眼睛,坏坏笑道:“忠叔,求您个事儿呗。”
“哎哟,求我?你能有什么事求我?”忠叔狐疑道。
“求您这不是觉得您好说话吗?”荆凉夏嘻嘻笑道,余光还瞥向颠勺的樊叔。
不成想樊叔还是听到了,大声道:“樊叔就不好说话了是吧!今晚你的那份猪肉给碧丫头了。”
“不理他,烧得那么油腻腻黑黢黢的,谁吃,世子都连吃几日清粥了。”忠叔瞪了一眼樊叔,一把拉过荆凉夏道:“说吧,求忠叔啥事。”
“那个......”荆凉夏瞟了一眼院中的一堆厚实木板,咽了口口水,道:“忠叔,我床板太低了,睡着不舒服,我想拿几块木板和钉子,加高一点。”
忠叔看看院中的木板,又看看荆凉夏,顿了一下下,随即大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要木板啊?那一堆都是先前用剩下的,想拿多少拿多少,本想扔来着,没想到你个鬼机灵的丫头倒是看上了。”
“谢谢忠叔了!”荆凉夏一听,满面笑意,赶忙给忠叔捏了两下肩:“我就知道忠叔好说话,那我下午拿几块走哦,忠叔你再给我些钉子和榔头,哦对,再给我把锯子。”
忠叔一把拿开荆凉夏的手:“臭丫头,前几日也不见你那么孝敬忠叔。下午我帮你锯好了给你加高床板,我怕你把手给敲烂了。”
“不不......不用.....忠叔你歇着,我原先干过这些活,可麻溜了。”荆凉夏一听忠叔要给自己锯木板,忙说道不用。
忠叔拿起一个碗,道:“那你可小心了,莫砸了手哦。”说罢,又转向樊叔:“樊老头,今日我们的饭可做好了?”
樊叔大声道:“世子还没吃呢!你个老头子急什么,晚吃一刻钟饿不死你。”
忠叔正要回嘴,只见吴妈妈扭着腰身大步走了进来,嚷嚷着:“樊老头,我当你烧屋子呢。”荆凉夏一听,笑眯眯地冲吴妈妈点点头,做口型道:“我也是这么说的。”
吴妈妈瞋了荆凉夏一下,便从柜橱里拿出一个红木三层食盒,一盘一盘将樊叔炒出来的菜给端了进去,碎碎念道:“要他不要放那么多油,每日都跟打死卖油的一样,敢情这油不要钱啊......”
“马上炒我们中午的菜了,去把张叔和他大外甥喊来,还有碧丫头!”樊叔炒完最后一盘世子的菜,又开始了下一锅,顿了一下,又大声道:“让碧丫头洗手!每天那手都跟抓了煤似的。”
“我先去给世子送午膳了。”吴妈妈盖上食盒,就像没听见樊叔说话似的,又扭了腰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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