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驱使着她不等那东西走近看清,转身就跑。
脚下的小路很长,她不知道会跑到哪里。等到身后的声音渐远似乎终于被甩脱,四周的景物也渐渐清晰起来——她在村子里。
这里是饿*。
这是梦,所以她应该不用害怕。
应该。
可是她赤脚站在村里的小路上,脚下泥土和碎石子的感觉都清晰得像是真的一样。
她低头看到自己依然还穿着去饿*时穿的那套天蓝色运动衫,就只是脚上的鞋子不见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去找她的鞋,因为脚下的碎石子很硌,踩在地上脚底很疼。
像是回应着她的想法,她看到自己的一只鞋子就掉落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桑宁快走几步过去,弯下腰刚要捡起鞋子,却看到鞋子里有一只脚。
只有一只脚。
齐着脚踝被砍断,鞋口里露出血淋淋的森森白骨。
桑宁吓得一把就丢开了鞋子,鞋子滚了两滚掉落在一间院子门口,简陋的篱笆院门里正传来刺耳的喀嚓声——
桑宁觉得自己不该抬头去看,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她抬了头,看到两个蜡黄枯瘦的村民正面无表情地把一截没有头的身子送到铡刀口里,那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红褐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随即铡刀狠狠按下,喀嚓一声将只剩下膝盖以上的大腿切下来,掉落的大腿在地上滚了滚,露出一小片没有被血迹染透的天蓝色。
那一刻从脚底直窜而上的恐惧和惊惶让桑宁惊叫,声音突破声带惊动耳膜,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惊声就把自己惊醒——
桑宁瞪大了眼睛躺在床上看着上方仿佛熟悉又仿佛陌生的天花板,这是她在父母家里的房间。
房间门外传来母亲絮叨的声音,“——小豪去叫你姐姐起床吃饭!”
“要叫你自己叫!”
“桑小豪!”
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熟悉的争执让桑宁觉得自己像是终于被拉回了现实,她转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上面的指针显示着九点,外面的天是亮着的,只是厚重的窗帘让屋里一片昏暗。
最终是母亲的脚步声走近,打开房门,“小宁起床吃饭了,别因为是休息日就赖着不起来!”
“哦,起来了……”
桑宁顺从地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却是一团乱。
她在家里?怎么回家的?为什么记忆断了片儿,只记得最后大家一起坐在回程的车上,精神放松下来一身疲惫尽显,好像就晃晃悠悠地睡了过去。
怎么一觉醒来人却是在家里?
她有一堆的问题,但在母亲的催促里只能快速换了一身小碎花棉布家居服,麻溜的去洗手间里洗漱。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是现实得不能再现实的感触。可是抬起头的一瞬间她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漆黑的人发愣——这个人是她吗?她真的是桑宁?
她的手可以碰到身边的任何东西,能够感觉到它们的温度,材质,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问题。
就连回程时白乐枝和孟思敏也没有发觉异常,连她们激动的跟她又搂又抱时都没有任何异样。
可是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在问——她真的,从那个村子里出来了吗?
桑宁想不明白,因为不解,所以恐慌。
直到母亲再一次催促她才赶忙擦干脸走出去,
饭桌上父亲早已经吃完饭看报纸去了,桑小豪在低头喝着稀饭,很显然他又打算对桑宁视而不见。
桑宁很悲催的已经习惯了。
她拉开一张椅子正要坐下,正抬头夹咸菜无意间瞥她一眼的桑小豪突然瞪大了眼睛,跟看到鬼似的弹起来后退两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筷子也掉在地上。
那双瞪大的眼睛里仿佛恐惧至极,桑宁还没有落到椅子上的屁股就那么悬在半空,被他瞪得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她家的弟弟越来越奇怪了。
“桑小豪你又想搞什么!?”正在厨房里收拾的母亲闻声走出来,气呼呼地勒令他:“把椅子扶起来!好好吃饭!”
桑小豪却充耳不闻,像是一步也不想靠近桑宁,绕开她飞奔进自己的房间。
母亲气呼呼地一边扶起凳子拾起筷子一边对客厅里看报纸的父亲念念叨叨:
“看看!这孩子较劲成什么样儿了你也不知道管管!”
父亲从报纸后面看看母亲又看看桑宁,老好人似的说:“是这个年纪嘛,长大些就好了。”
桑宁的屁股这才慢慢落到椅子上,慢吞吞地捧着碗边吃边冒出一个念头——到底是她家的弟弟越来越奇怪了,还是她越来越奇怪了?
她会不会其实已经死在饿*里,回来的只是一些魂魄啊执念啊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而被小豪看穿了?
她抬起头问正在抹桌子的母亲,“ma,今天星期几?”——她有时候会觉得奇怪,“妈”这个称呼,总觉得很难叫出口。
母亲边擦桌子边瞅了她一眼,“周六啊,睡糊涂了?”
周六??
可是他们是周一出发,周四回来的,今天怎么就周六了呢?中间的星期五呢??
她赶忙追问:“——我怎么回来的??”
母亲终于停下来,仔细瞅了她两眼,说:“昨晚小路带你回来的啊,说公司有事走晚了,你半路上睡着了就没吵醒你,直接把你抱上来的——你都不记得?你娃不是又要犯病吧?医生不是说你好了吗?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不用,我没事!我就是睡得有点糊涂……”
母亲这才放下心,念念着,“可不是,从你昨晚回来都睡了一圈了,睡那么久脑子都要睡笨了!”
桑宁已经没有心思听母亲念叨,又陷入了混乱。
——是曲小路带她回来的?
这个答案好像很合理,却又很愕然。
他是去学校接她的?从哪里接的?她那消失的星期五他知道哪里去了吗?
但既然是曲小路,她就可以直接打电话问一下了。
于是桑宁几口喝完稀饭冲进屋里,翻找到自己的手机,给曲小路打了电话但却没有人接听。
她于是惦记着其他同学后来怎么样了,就又拨了白乐枝的号码。
这一回倒是很快接通,白乐枝接到她的电话声音里显出几分惊喜,“——桑宁你醒了?都还好吧?没什么事吧?”
“嗯,我挺好的,今早刚醒……我怎么了吗?”
“没事就好了,回来的路上我们好像都睡着了,可是到了学校你也一直都没醒。华老师说你受了点惊吓精神太疲惫了睡睡就好,我们也还忙着处理媛美和李泽俊住院的事就把你交给华老师了。他说会联系你家里人的。你现在在家吗?”
“嗯,我在家呢,媛美他们怎么样了?没事吗?”
“他们没事,李泽俊伤口感染打几天吊针,媛美说是营养不良身体太虚弱了,住院吊几天营养针。徐舰也有点虚脱,请了假回去休养几天。倪倩和柯正亮那两个人一回来就醒了,就是好像受了什么惊吓,总喊着没有脸的怪人……呐,桑宁,果然没有人会相信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吧?”
“嗯……”桑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那样惊心动魄生死之间的四天三夜,回来之后进了医院竟然只是一点感染和营养不良。徐舰的虚脱是理所当然的,但说他不吃不喝在田地里疯跑了三四天,谁会信?
“班长,那你也不知道我昨天在哪里?”
“嗯?不知道啊,你昨天还没回家吗?华老师说要联系你家里之后我就跟他说平时都是你表哥来接你的了,要是没跟华老师在一起,是不是被你表哥接去了?”
“大概是吧。”
桑宁觉得说到这份上也没必要去纠结这消失的一天了,看起来她不过是昏睡了一天,无非是在哪里昏睡而已。她开始放弃这个问题,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错过的事情上:“学校那边也没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你又不是没听到华老师有后台,十个人带出去十个人带回来,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教务处虽然来象征性的问了一下,媛美和徐舰被判定为水土不服,李泽俊也只是意外受伤,人家就说历史系的外出学习哪一年没几个磕着碰着的,根本没当回事。”
“——噢,倒是高学夫又有动作了,他刚回来的时候下车前跟华老师要了他的烟,他思考了一路之后怀疑华老师的香烟里有致幻剂,还把学校去年那个精神毒品风波致使很多学生产生集体幻觉那些事给搬出来了,说华老师也是历史系的老师手上可能有毒品,拿了他的烟不知找什么地方化验去了。
他好像还打算再去找那个村子,听说他想报警,但是警察没有在任何地图和信息网里找到荒田村这个地方报案不能成立,他得先找到了位置好带着警察去才能报警。都由着他折腾吧,不过得先跟你提醒一下躲着点,万一被他拉去作证,搞不好要被当做报假警的。”
“你觉得他找不到那个地方?”
电话里白乐枝想了一下,“嗯,我觉得他找不到。”
挂了手机桑宁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无聊,这屋子里实在太无趣了,简直就像个临时的客房,什么娱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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