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一只塞壬的进化史 (顾影自西征)

但深黑的帽檐下，利欧被染成深色的侧脸却毫无表情。注意到辛西亚的目光之后，他倒是转头冲她笑了下，笑容纯粹，和平时并无两样。
他的手一直很稳，推着推车不紧不慢地跟随着车队的步伐前进着，不知道是没发现昔日的同伴可以称得上背叛的行为，还是已经发现了，却根本对此毫不在意。
好歹也是相处了数年的同伴……辛西亚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布雷迪被火系魔法师恶意攻击之后，利欧愤怒的表情，以及后来发生的复仇。
她想了想，还是将利欧平静的表现归咎于他单纯地，还没明白布雷迪的举动。眼神忍不住变得柔软了些，心中对布雷迪的愤怒却是有增无减。
看着恢复了平静，重新低下头的辛西亚，利欧唇角绽开一抹柔和的笑意，压低的帽檐遮住了那双纯粹的碧眸，也掩盖了其中闪过的一丝血腥。
莱特城很大，注定了辛西亚他们进了城之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但辛西亚这次却不觉得枯燥了。
周围嘈杂的人群，以及灵敏的耳朵捕捉到的各种私语，让她从中获得了很多零散却有用的讯息。
有些和她有关的，有些则是她感兴趣的。
比方说——
“法师公会的人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人们的目光刷地就集中在从街角出现的一大一小身上。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红色袖珍版魔法袍、面容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她的小手还握着一根同样袖珍的小法杖，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看起来相当的惹人喜爱。
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阴沉着脸，同样红色法袍的卷发男人。与小女孩不同，男人那张拉长的黑脸、以及周身森然阴郁的气场，让围观群众都忍不住纷纷移开自己的眼睛，不忍多看。
薇儿和肖恩。辛西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两个大摇大摆地在围观人群自动让出的一条路中走过，薇儿甚至捂着小嘴，打了一个可爱的哈欠。而肖恩，则是完全的目下无尘。那高傲的眼神只落在自己的师妹身上，仿佛周围的人都是空气一般。
如此嚣张的姿态，却没有人表示不满。辛西亚有些好奇地发现，周围人都是一幅习以为常的模样，他们的目光中没有愤怒，反而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奇乃至敬畏。那种眼神，在辛西亚看来，有点像是自己以前的世界中，普通人看见超人气大明星时候的眼神。
结合刚才听到的一些讯息，辛西亚发现，法师公会的人在她失踪的第二天起，就彻底颠覆了原先的低调处事法门，门下的魔法师们纷纷出门各种挑衅立威，在短短几天之内，打败的强者不计其数，高调得简直都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清自己堆起袖子之后露出的肌肉。
他们这种举动，无疑是直接粗暴地打破了原先的势力平衡，让莱特城上空的气氛，在这几天也变得无比诡异。
但对辛西亚来说，法师公会挑在与辛西亚消失的时间突然爆发，本身就像是表达着什么讯息一般。选择只在城内秀肌肉，似乎也蕴含着对抓捕辛西亚的事情毫不在意的味道。所有的举动就如同魔法本身一般令人捉摸不透，却神秘得吸引着人前去探索。
看着薇儿和肖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辛西亚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第57章

是夜。
爆炎佣兵团在莱特城的驻地中举行例常的的酒会。向来最能活跃气氛、广受各式人群欢迎的威尔少年却莫名喝得酩酊大醉，在酒会开始之初就醉得不省人事。
人群继续狂欢，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两个杂役。
即使知道，恐怕也不会有人在意。
月色下，两道拉长的影子从砖石道上一掠而过。
由于白天光明正大的观察地形，此刻已经了解了莱特成部分城区构成的辛西亚，专挑着人烟稀少的小道走，一时间倒也颇为清净。
这条偏僻的小路上没有店铺，也没有魔法的灯光，在不远处明亮的灯火映衬之下，显得愈加黯淡、森然。号称不夜之城的莱特城，实际上潜藏着的阴暗之处一样不少。
角落里传来苦闷而凄惨的哀嚎，伴随着血腥的气味以及轻微的拳头碰撞*产生的沉闷响声。
充满恶意与污秽的话语隐约从小路旁延伸出去的小巷深处飘出。
辛西亚的脚步停也不停，视而不见地从一旁掠过。
但下一秒，一道被重重踢踹着，狼狈滚落而出的身影，恰好落在她下一步的落脚之处。
辛西亚微微皱了皱眉，脚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刚想绕过脚下的障碍物继续行走，目光不经意之间，却与地上那个狼狈的人影相交接。
辛西亚微微愣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竟然认出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少年。
法师公会前·学徒，维恩。
曾经在法师公会长大，后来却为了自己的‘梦想’，鼓起勇气，背叛了养育了自己的公会的懦弱少年，此刻却显得如此狼狈。
褴褛的衣衫、不自然扭曲的手脚、布满灰尘与恶心粘液的肮脏头发、与掩盖在凌乱发丝之下，那双满是绝望的棕褐色眼眸。
曾经显得羞怯、腼腆，天真的像是个孩子一般的少年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这个满身麻木的维恩。
辛西亚对这个少年并没有什么好的观感，因此吃惊了一瞬之后，她就迈步准备离开。然而一只血流如注的手臂却出乎意料的猛地伸出，狠狠攥住了辛西亚脚踝。
那狂热的力道，就如同将死之人所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辛西亚悚然一惊，再次往下看时，眸中已经带上了然的杀意。
……被认出来了。
维恩记得辛西亚，并且记得相当清楚。
他生来是个迟钝的人。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他能清晰的思考并且产生记忆的时候，人已经在法师公会生活了很久的样子。
从小作为仆役被培养着，不停灌输着有关于忠诚的思想。原本毫无反抗、坦然接受的维恩，在某一天，被那个法师公会中年纪最小的小魔法师薇儿选中，作为玩伴的时候，觉得自己原本可有可无的、无趣而阴沉的生活，突然变得鲜活了起来。
只有在看到那个天真、甜美的、如同清晨绽放的第一朵蔷薇初苞般清新美丽的小女孩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薇儿对他很好，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内心才会开始不断渴望更多。
想和她平等的相处而不是作为玩具、想要保护她而不是被她保护、想要比谁都更加靠近她……比她的师兄、甚至比罗德老师更加近的距离……
魔法天赋是天生的，在这方面注定无法取得进步的维恩，在万般绝望之中，将主意打到了魔法之外的力量体系身上。
恰好在这个时候，有人对他抛出了橄榄枝。
既可以摆脱卑微低贱的身份、又有能获得强大力量的机会，这样的邀请，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就有了辛西亚当初见到的那一幕。
事后维恩注意到，相当巧合的是，他选择离开的那一天，正好是辛西亚被罗德邀请，进入法师公会的那一天。
与其说这是种巧合，维恩其实更乐意称之为，命运的捉弄。
现在想来，他的离开，与她的到来，仿佛从一开始就揭示了最终的结局一般。带给他毁灭，而被他背弃的法师公会则光芒万丈地崛起。
仅仅距离他离开不到三个小时，法师公会的对外形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实力上的压倒性差距，让原本因为存心试探羞辱法师公会，才招揽他的势力惶恐不已，他这个原本还有着利用价值的存在，瞬间就变得烫手起来。
……单方面被毫不留情地撕毁了约定，随后像个垃圾一样被扔了出去，彷徨之间，维恩也曾试着回去认错。但却最终被拒之门外。
直到发觉自己根本再也无处可去，维恩才恍若游魂一般游荡在街边，被路边不怀好意的流氓拳打脚踢，肆意羞辱，却像个真正的垃圾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他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法师公会，曾经给予他怎样珍贵的庇护。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脑海中薇儿的笑颜渐渐淡去，最终清晰浮现的，居然是那双原本没怎么注意，却在事后拼命回想起来的海蓝色眼眸。
——那是一手掀起滔天的巨浪，搅乱了各方势力的同时，也改变了他命运的女人的眼眸。
那是传说中流淌着神之血脉的神裔所拥有的、蕴含着神性的眼眸。
那双眼眸……
以说不出流转在胸口的情感究竟是愤怒是不甘是憎恶还是绝望，但在似梦非梦的场景面前，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双死死刻在心底的眼眸，在意识清醒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地死死抓上去不肯放手。
长时间没有进食加上失血过多，让维恩的意识早就处于模糊不清的状态。
耳畔似乎模模糊糊传来刚才虐待自己的那几个流氓地痞的声音，他却一点也不在意。那双直直地与辛西亚对视着的，深褐色的眼眸里，骤然爆发出来的光芒……甚至称得上是刺眼。
那个女人本身所代表的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如果说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让现在这如同烂泥一般的自己一夕之间完全脱胎换骨、成为人上之人的……那就是……抓住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