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推搡他的手猛然顿住,下意识的扭过头去。
院子口,葡萄满目不可置信的撑着石砌的门框盯着自己。
半天,才听到她染着沙哑的声音:“你害了我爷爷?”
白肃这才越过自家儿子的肩头看清楚了远处门框内站着的身影,熟悉的容貌,白肃猛地睁大眼睛:那是、是葡萄族的紫夭。
白曦心中一紧,来不及管身侧的白肃,跑到葡萄身边,就欲伸手拉住她。
葡萄却是下意识的闪躲了过去,眸光倔强盯着狐狸:“白肃族长说的是真的吗?害我爷爷的不是妖王吗?”
狐狸还是不死心的伸手强迫性的拉住葡萄,艰难的开口:“害你爷爷的是妖王,只是、只是……”
看着葡萄那双眸子,接下来的话狐狸怎么也张不开口。
直到紧紧抓住的手狠狠的抽了出去的时候,狐狸直感到心中漏了一大片,悲声吼道:“紫夭,是父君他对那仙丹生了贪念,交出了你重伤的爷爷,才使得他被妖王杀掉。”
身后的白肃看着朝自己看过来的那双眸子,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半天,他只听到葡萄哑声问道:“为什么,爷爷他不是与你是好友吗?”
白肃此刻心中焦虑恐惧叠加涌做一团,他疾步走到葡萄面前,目光凶狠的说道:“好友又如何,你爷爷不也是妄想独占那枚仙丹,否则作为好友我竟然不知道你爷爷还有这样大的本事。”
葡萄不由勾起一抹苦笑,哑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你所追求的那颗仙丹此刻已经融在我这一身血肉里头了吗?”
话罢,白曦来不及阻止,白肃一双眸子瞪得极大,半天竟是笑出声来:“难怪,难怪,若不是资质愚钝的你被点化成仙,妖王也不至于觉得此中有所蹊跷,也不会去留心探查,更不会发现这惊天秘密,你的爷爷和你葡萄一族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一番话下来却是重重撞击了葡萄的心尖儿,确实,若是没有那些因,何来后头的果。
愣神之际,只听见白肃眯着眼说道:“你可知,妖王如何探知那个秘密吗?那还要多亏了九重天上的清冉仙君,若不是他三番几次的下界来问紫冥你的身世,妖王就是有心也没有法子。”
清冉仙君?探听身世?太多的消息猛地拥进葡萄的脑子里,葡萄只觉得心中乱作一团。
看着葡萄愣住。
一侧的白肃背在后头的手却是悄悄的化出一团漆黑的妖火。
待葡萄回神儿看清白肃眸中掩不住的杀意的时候,白肃手中的妖火已经扑面而来。
噗嗤!
葡萄猛地被飞跃而来挡在自己面前的白曦撞开很远,落地的痛感还没有冲上心头。
面前的狐狸已然被一团妖异的黑火包裹全身。
葡萄与白肃齐齐愣住。
葡萄分明看见被妖火包裹的狐狸根本就没有化出灵力抵抗,一个不能接受的想法满布全身:狐狸他竟然是要自裁。
挣扎着爬起来朝着狐狸跑了过去,伸手触碰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紧紧的攥住手,最后一刻,葡萄分明听到狐狸轻声说道:“你爷爷的命还是由我来抵吧。”
妖火熄灭,一颗雪白的妖灵珠静静的悬浮在葡萄的面前,葡萄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它攥在手中,以往的记忆层叠的涌上心头,葡萄只觉得眼角干涩,一滴滴血红的泪水缓缓的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一旁的白肃愣愣的盯住自己面前的一片虚无,随即,葡萄只听见他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伴着大笑扭头狂奔了出去。
院子里又静了下来,如同她刚来的时候,眼角的血泪不断的涌动,葡萄只觉得眼前愈发的模糊,最终在焦黑的葡萄藤子前头化成了一样的颜色。
☆、第五十章 归魂
漫天的血色,葡萄仿佛又是瞧见了那个面色温和的老头,他仍旧是满目悲悯,似乎看尽了这天上地下所有的悲情。
葡萄轻脚走了过去,扶到他的膝头上。
老头眸中染上柔色,抬手轻抚她的长发,温声唤道:“小夭。”
葡萄肩头忍不住的抖动着,温热的感觉顺着眼角铺满老头的膝头,她哑声问道:“为什么?我原只是这天上地下最平凡的一颗葡萄,为什么你要改了我的命格,让我经历这么多苦痛?”
老头眸中也染上不忍,双手捧起葡萄的脸,温声说道:“你可知道,为何千年之前,我垂死之际,却把那颗丹药留给了你?”
葡萄眼神迷茫,微微摇了摇头。
老头抬头,看向漫天血色:“我在这世间不知存活了多少万年了,可现在回想起却只觉得就做了一件事:那便是炼制了那颗天上地下独有的仙丹。可是自那颗丹药出世,不知引来了多少的贪欲和杀戮。所以,垂死之际,我本欲是毁了那丹,让它随我一齐消失在这世间。”
葡萄支起身子,不解的追问道:“那为何又改了主意?”
老头低头,眸中无限温和:“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
“是啊?”老头嗤嗤笑道:“想我修炼了多少日月,最后竟然还是让私情战胜了理性。”
老头又抚了抚她的长发,似乎手中是这世间最最珍贵的所在,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丹药自打出生起,就呆在我的身边,比清冉还要陪的我长久,而且它本就具有神识。最后一刻,我将它紧紧的窝在掌心,却最终也下不了手。”
葡萄仍旧不解:“这又怎么与我扯上了关系?”
老头眯眼:“可那时,魔君血煞在身后紧追不舍,若是让丹药落入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
老头低头,柔色满眸:“所以我便将它化成一颗葡萄,且注入了我的所有灵力,当然也掺杂了我的神识和记忆。”
葡萄猛地支起身子,不敢置信的吞吐道:“所以说、所以说我、我本就不是、不是一颗葡萄,本就是一颗丹药?”
老头点头,疼惜的说道:“是啊,你本就是那颗丹药,只不过我的神识太过强大,压住了你的神识,所以你才迟迟未曾记起。”
葡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般我竟不知该去怨谁?”
“这本就是你的劫,你身上缀着的孽太多,而且,我强改天意,赐你神识。”老头眸中染上抱歉。
葡萄微微摇头,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身侧的老头慢慢变淡,葡萄皱眉欲紧紧的抓住他的身影,却终究成了手中的一把虚无。
脑子里慢慢的涌上许多记忆,压得生疼生疼。
她猛然记起了一件事,那时候她被孤孤单单的供在丹宫大殿高高的金台子上。
后来,大殿里头多了个炼丹的仙童,他长得着实好看,但不论是神情还是心都是冰凉凉的。
她就在台子上,每日每夜的看着他盘在那方席子上勤修苦练。
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慢慢的同自己讲话了。
后来,每日里他都会和自己讲很多很多话,或者喜悦,或是难过,而自己就静静的躺在金台子上听他说话。
那时候自己虽有神识,能看清他的容貌,感受他的喜悲,但是却不能化形,不能说话。
后来,他越发的长大了,再不似小时候那样不爱笑了,他总是嘴角染笑,满目温情。
葡萄忍不住眼角含上了泪水,难怪,难怪对他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时候,自己日日月月年年只想静静的守着他,看着他就满足了。
老头仅余的最后一丝神识环绕在葡萄的周身,他似乎有些后悔,但更多的却是淡然:“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然对他动了情,所以,最后一刻,我曾问你,若是赐你神识,你必然要受尽苦难,你可愿意?”
葡萄愣住,脑海里终究还是记起了那句话:“我愿意,若能与他说上一句话,我愿意受尽一切苦难。”
路是自己选的。
可是如今她哪里还是那金台子上心心念念只系着他一人的小夭,重生为葡,她最初感受的是那满架子的小葡萄的喜悦和那个桀骜的老头对自己的关怀。
如今爷爷死了,满架子的葡萄也没了,狐狸哥哥也只余下一颗灵珠了。
拖着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又如何能和他一起?
眼角痛感传来,葡萄发觉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努力的挣扎着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皱了皱眉,想努力的辨认出所在的地方,但是一切都是模糊的,什么也瞧不清楚。
突然支着身子的手侧蹭上了什么东西,熟悉的感觉传来,葡萄惊喜的唤道:“肉肉。”
手侧的黑猫又蹭了蹭自己,光滑的触感使得葡萄揪着的心松了许多。
葡萄努力的辨别着他的位置,伸手将它探入怀中,怀中的黑猫一双淡紫色的眸子盯住面前人儿那双蒙着紫色纱布的眼睛,缓缓开了口:“我才昏睡了几日,你竟然又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葡萄本欲张口解释,却被一双毛柔柔的小爪轻轻抚上了眸子:“疼吗?”
耳畔落入少有的温柔,葡萄忙摇了摇头。
“你做噩梦了?方才你攥的我爪子生疼。”黑猫微微叹了口气,趴在葡萄肩头问道。
葡萄嘴角溢出一个笑容:“不是噩梦,是……”
话及此,葡萄突然又想起了脑海里头愈发清晰的话:我愿意,若是能与他说上一句话,我愿意受尽一切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