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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依酒 (赏饭罚饿)


  穆信并未承认,但略一垂目扫了一眼尚跪在地的艾雅,这一瞬他竟踟蹰了一下。
  “以我之见……”
  可地延族长迫不及待地示意道:“公子但说无妨!”
  穆信轻轻闭了眼,深深吸了口气,才道:
  “艾雅小哥之前所说的都无疑点,但此案关键之处便在于酒馆书房着火的时辰。
  当日我们在山脚之下曾看见书房亮着灯,那时还未见着乔柯的尸体,而半柱香时间后,乔柯的尸首便已悬在那屋内——也就是说,就是这半柱香时间里,乔柯的头,被人以一种方式自行挂了上去。”
  “自行挂上去?”忽唯特皱着眉,明显不相信,“你是说,那尸体还能自己给自己上吊呢?”
  “诶,这个可真不难!”石晏似乎就等这一刻了,忙不迭的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包裹来,搁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围观的人都伸长脖子朝里面望,只见那包袱里装着一小袋米,一大袋细沙,一根长绳索,另还有一根铁丝。
  石晏摊开手对着众人解释道:“只要用了这些东西,那乔柯的头就能自个儿挂上去。”
  “哦?”可地延族长看向穆信,“敢问公子,是何手段?”
  穆信对他略一拱手,继而走到包裹旁,将那袋米小心提起来。
  “这生米是在案发的书房里寻到的,当时米散在复猎户的尸体周围,我命人收集起来,正巧凑成这一袋。细沙乃是事后备好,数量我尚未确定,便取了一大袋来,以备不时之需。这枚被烧过的铁丝。”他两指把铁丝夹于其中,对族长道:“这也是在现场寻得的。”
  初然和温子楚倒是没听穆信提过这作案手法,而今见他将说,都不自觉屏了呼吸,全神贯注。
  “这法子其实并不复杂。凶手之所以要用乔柯的头,一则头较轻,二则头事后处理起来也简单。”
  穆信又取了一个袋子来,在里面装了些细沙。
  “这点细沙的分量相当于一个人头颅的重量,此时把这一大袋的细沙同这一小袋的细沙系在一起。”
  说着他拿了条细绳把两个沙袋系好,之后又取了长绳来,分别系在沙袋和米袋两端。
  “此时,沙袋这边的重量比之米袋更重,若我将这条绳索搭在房梁上的话……”
  穆信抬头看了看房梁,然后对着初然道:
  “来帮我。”
  她愣了一下,点头:“哦。”
  穆信拿了绳索的一端,脚轻轻点地,旋身而起,将那绳索自房梁上穿过。这时,很明显的,大袋的细沙躺在地上,而米袋却因为绳索不够长的缘故悬在半空。
  “现在只需将装细沙的袋子戳出一个小孔,随着这边细沙重量的减少,等到一定时刻,米袋的重量超过细沙,这边随之便会上升,而米袋下落。”
  穆信刚道完,忽唯特便嗤之以鼻:“你说得倒是容易,但你瞧,这沙袋直挺挺地在地上,若不倒挂着细沙怎能流出?再者,就算真行得通,但这装米的袋子落下去了,那边人头却直接升到了房梁顶上怎么办?你们可是亲眼所见,乔柯是悬在半空,头和那房梁还有段距离呢!”
  “说的不错。”穆信轻轻颔首,自怀中将那枚铁丝摸出来,“所以才有这铁丝的用处。”
  “如何用?”
  “在绳索两端能将两边皆悬挂在半空却又离地距离不同的位置分别打上结,铁丝弯成环状后,固定在房梁上,待得绳索上下升降,在打结之处铁丝便能将其堵住。”穆信说完,把铁丝递给初然。
  “去将结打上。”
  初然点点头:“好。”
  她轻功虽不如穆信好,但身形却是轻盈如燕,众人只瞧她一下跃上房梁,飞快打好了结,将铁丝拴稳,一个翻身又落回原地,动作一气呵成。
  初然拍了拍手,得意道:“怎么样,这下这沙子在动了吧?”
  两边的袋子都是悬在空中,沙袋里的细沙已顺着那小孔一点点流动,想必等一段时间后,重量必会下降。
  忽唯特心服口服,虽心里不屑,可嘴里还是问:
  “这个手法,人人都能用,那你说凶手是谁?”
  “这可未必。”初然伸出食指来,在他眼前摆了摆,“这个手法恰恰只有一个人能使得。”
  “为何?”
  初然想起那日情景,心中早已有数,她笑道:“那日晚上,我们为何无缘无故会往酒馆看你可知道?
  而且奇怪的是,又整好我们看了两次,倘使我们第一次不往那山下看,或是第二次不往山下看,那么伪装成乔柯自缢,又能把此中关系推脱得干干净净,这都是不可能。”
  艾雅嘴唇微微抽动,他面色苍白,双手在袖中早握成了拳。
  “你们休要血口喷人!这一切不过是猜测而已,没有证据,你们怎能妄加推断凶手!”
  “你急什么?”初然莫名其妙,“我又没说凶手是你。”
  “你!——”
  穆信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初然,见她不解的瞧过来,他轻轻摇头。
  “他这般为那人开脱,你又何苦为难他。想来那人看见了,自己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是吧?”他淡淡的抬起头,看向对面,一字一顿。
  “乔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我写了一卷跟毫无言情感的纯纯古代案子,想想我也是,醉!醉!哒!_(:з」∠)_
  老板娘你可要对得起我啊QAQ

  ☆、【雾里看花】

  花馨未及出声,艾雅便已先开口吼道:
  “不!不是她!”
  他声音嘶哑,膝盖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挪向可地延族长的大椅旁边。
  “族长,真的不是她,是我,是我指示她干的,不关她的事!”
  可地延族长离了靠椅,老眼泪水朦胧,他缓缓低下身,伸手抚上艾雅的脸,又是无奈又是酸涩:
  “阿雅,你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艾雅亦是捧着苍老的手,摇头道:“族长,是我的错,与她无关,求你饶过她!”
  “哎……”
  复婶婶早已哭得泪流满面,她只狠狠握着花馨尚搀她的手,嗓音颤抖:“丫头,他说的是真的?当真是你么?”
  至始至终,花馨的表情都镇静得有些骇人,听得复婶婶泣不成声地话语,她只淡淡地转了头,道:“二姐姐,不管你信不信,二哥不是我所杀。我在狼窝中寻得他尸首时,他早已死去多时……”
  “馨儿啊,你……”
  “罢了。”不顾复婶婶难以置信的眼神,花馨只理了理衣裙,轻迈着步子走上前,在艾雅身旁慢慢蹲下,手轻搭上他的肩,语气柔软,“我做的事,后果由我自己受着,你不必这样。”
  复婶婶一听她这话,立即锤着腿哭道:“你这丫头啊,有什么事过不去的,你给姐姐说便是了,为何要走这一步!”
  花馨闻之眸中涌上几分冷意:“复二姐,你肯认复二哥,却不代表我能认乔柯。”
  复婶婶原本哭得厉害,怎想此话一出,她表情瞬间一僵,竟也不哭了,目光闪烁不定。举止古怪的,倒不止她一人,堂上的那可地延两父子亦是面色难看,神情复杂地瞧着花馨。
  只听她嗤笑一声,抬眼看向四周:“他们若肯饶恕我,只怕我此生也不会饶过他们。”
  她话里似乎有话,再加上可地延族长那难以明说的表情,初然顿觉其中必有蹊跷,刚想问穆信,哪知花馨视线一转,忽而朝她这般瞧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蓦地问道:“敢问姑娘芳龄?”
  初然一愣:“今年刚过二八。”
  她听罢,居然也嫣然一笑:“我出嫁时,也是二八的年纪……到这个村子,转眼都三年了。”
  初然随口道:“你今年才十九?”
  “不。”花馨回眸看着可地延族长,语气刹那间冷下来,“我是十八岁的时候来到这个村子的,同我的丈夫一起。”
  场上有人惊讶有人不明还有人别过脸。
  花馨一双杏眼在他们身上一点点流过,步子缓慢:“你们可知道,为何这村里有那么多汉族的女子,而却没有一个汉族男子么?”她说完就冷笑:“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口口声声是为了族人利益,到头来却是将你们的利益,建立在他人的尸首之上。”
  温子楚和石晏面面相觑,不知她话里的意思。
  “族长自然是不会告诉你们的。”花馨嘲讽地向堂上一挑眉,“乌洛侯族从几十年起,就再无女婴降生,几十年来族里新生的孩童皆是男孩儿。他可地延族长担心乌洛侯族就此灭亡,所以将过往的路人诱骗至此,男则杀之女则囚之,一生一世为他乌洛侯人生儿育女!”
  四下里的空气顿然凝固住,半晌无人言语。
  艾雅静静侧过脸。
  屋外的天穹湛蓝如水,万里无云,一抹阳光轻轻落在花馨身上,她发际间不知几时多了一缕银丝。
  可怜未老头先白。
  这一幕,恐怕他一生都不会忘,正如他第一次见她,初春草木生,旭日轻照,梨花满树。
  *
  六年前,那一年,过年时下了场厚厚的雪,故而这年开春田里的庄稼也长得极好,野花漫山遍野的开,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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