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养成史 (秋茸)

　　偌大的神界又重新安静了起来。两两一直觉得这静谧安然其实很可怕，就像师父以前一样的淡漠，他对所有事的宠辱不惊，都让她越发觉得深不可测。所以他清微的一个眼神，就能把她震慑住。
　　两两抱着虚夷来到昔日他们师徒所居的昆吾宫中。昆吾宫同外面的神界广原不同，这宫里有师父三万年修为造的结界，里面可以使用仙术仙法。这古朴的神迹之地是她熟悉的地方，从正殿进甬道，里面有好几百间大大小小的屋子，屋子中还隐藏有各式各样的洞天，以供师父和众师兄师姐修炼。
　　虚夷忽然从她怀里醒来，一个婴儿的眼神已然清晰明确地望着她，也不哭不闹，静静地随她抱着。蝎心把他放在自己以前住的屋子里，结果隔着门还没进去，方才镇定自若的虚夷忽然伸出肉肉的手掌捶她的肩膀，拨浪鼓一样摇着头。
　　虚夷可真是体贴，知道抱着他胳膊会累。两两在他脸蛋上亲一口，推开门进去。
　　结果一看便傻了眼，里面被褥草席上焦黑一片，被褥里夹的棉花云飘在空中一朵一朵的。怪不得虚夷不愿意进来，原来早就隔墙感应到里面恶劣的环境了。她已经有六百年没进过这间屋子，仔细地回想，她是当年失去三根腿骨的时候精神狂躁，便将屋子里能扯的东西都扯了稀烂，还点火烧被子……真是傻，被子里装的是柔软的棉花云，云怎么会怕火嘛。
　　飘在空中的片片云絮，因为在昆吾宫有了灵性，看到她进来，就开始欢快地说话。
　　“两两！两两！”
　　“两两！两两！”
　　这些棉花云还真是热情。她笑着伸出空着的手将他们聚拢了来，聚成一团，揉揉棉花云团实在又舒服，于是把虚夷放了上去，腾出双手施个法，将房屋规制一新。
　　虚夷方才还愁眉苦脸，这会儿看到云团载着他飘来飘去，小脸上嘴巴一弯，难得地笑起来，还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还伸出手去捏云，左捏捏右捏捏。
　　“讨厌！讨厌！”
　　“讨厌！讨厌！”
　　这是什么欢迎方式，一进门对多年的老主人说讨厌？
　　虚夷听到云在他屁股底下嚷嚷，也不笑了，也不捶了，反而侧着脸，瞪着无辜的大眼望着两两，脸蛋也不知怎么憋得通红，嘴巴委屈地抽了抽。
　　这眼神……好像犯了错一样，两两把飘着的云团召过来一看，一股小小的臭味从他屁股下面透过来，隐隐看到有些湿湿的落在云上……
　　虚夷尿了。怪不得云朵们喊讨厌了。两两一挥手掌，云团上的尿渍便消失不见，随后想着他的屁股也不能一直裸着，好歹得有东西给他盛着才好。
　　她便应急地私下被褥的布头来给他裹上，但虚夷一看那有着火痕的布头就蹬腿踹她。这可怎么好啊，被子上的布头不行，衣服上的总行了吧。她这也是尊贵的风华霞锦衣裳，一丝一线都是初升霞光，当个尿布总行了吧。结果剪下来一块拿过去，虚夷还是踹她踹她。
　　这是一个从来没处理过的新情况。两两拖着腮想了想，以前也没有用过尿布啊。
　　想当初她是个蛇，一般都采取游击战术，拉完就跑；风衔是狐狸，完事后喜欢不知羞地趴回去伸着大舌头闻，每次都要被师父远远低喊他的名字，他才留恋地变回一团雪白绒球滚回去。她的其他师兄师姐里，也只有白虎师兄学会了定点拉尿，拉完还埋起来这样高级灵力的术法。
　　叹口气，决定就让他裸着吧！就让他的小玩意对着她笑吧！
　　床头的六个镶青玉檀木盒却整齐摆放着。里面都是自己珍藏的一些师父送的小玩意，她每天晚上要全部摸一遍才能睡着。木盒的檀香扑鼻而来，一如往日的沉厚。两两看着便百般感慨，转头在看虚夷，虚夷不知怎么的从云团上掉了下来，整个人脸朝地趴在地面，吓得她魂儿都快没了。
　　“虚夷！”她奔过去抱起他，他抬起头，嘻嘻笑着看她，小胳膊小腿在地上一跳，忽然就站起来，还滴溜溜地绕出她的手，在房间里跑了两圈，觉得好玩，于是更飞速地绕着圈子，胳膊腿儿都撒了欢，屁股上的肉团儿抖动着，脸蛋也摇晃着，咯咯笑个不停。
　　两两不禁惊讶他学会跑步的速度。
　　他跑起来时，两两忽然发觉他肚脐下丹田的位置，有暗蓝的莹莹光辉。仔细地去看，那光辉来源似乎是火种一样的东西。这大约便是师父仙胎灵力聚集的结果。他融合了师父的魂魄，灵力深不可测。今后随着这火种的火苗渐渐扩大，虚夷的身体会迅速的成长，也会显现更多令人讶异的能力。
　　云絮们感受到他风一样地奔跑，开始叫：
　　“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
　　虚夷跑着跑着，忽然也将腮帮子鼓起来，大声叫：“呼呼！呼呼！”
　　这样就学会说话了？
　　他足足地跑了一百圈，就连带着说话都学会了。两两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就在虚夷尿湿了云团、跌在地上自己爬起来，发现可以奔跑之后，他的身体便已经比方才大了一圈。
　　等他跑得有些累了，在她面前停下来，他的面容已经长成了小小孩儿，眉眼清秀而有神，熟门熟路地唤她：“两两。”
　　两两忽然有种错觉，嘴角微微抽动着，咧出一个笑容：“师父，两两在啊。”
　　虚夷听到“师父”这两个字愣了愣，有点懵懂地瞅着天花板，想了一阵说：“我知道了，我叫师父。”
　　啊哈？两两的神思从师父身上飞回来。虚夷太聪明了，竟然这么的被他着了道。
　　两两凑到他面前说：“师父这个词不能乱用，只有你和我私下里的时候才能用。现在周围有这么多云朵看着，就不能用，用了之后……菊花里会长痘痘！记住，你的名字是虚夷。虚无缥缈的虚，虚无缥缈的……额……”
　　虚夷听到菊花会长痘痘，吓了一大跳，认真的点点头：“我叫虚夷，不叫菊花会长痘痘的名字！”信誓旦旦的说完，摸着光滑扁扁的肚子：“可是虚夷饿了，肚子咕咕叫。”
　　瞧着光着身子的小家伙的肚皮，两两心一疼，于是鼓鼓气说：“等着，我这就挤灵牛的奶去。”今日风衔找来的奶，闻着便知道是师父养的那几头灵牛的奶，香味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正要起身走出去，虚夷却拉住她垂下的袖子，一双大眼可爱极了。
　　“我要吃素锦祥云、素松白玉、芙蓉豆花汤、百合素雪。”
作者有话要说：　　这孩子的记忆力杠杠的，说一遍就全记住，果然有太上风范。
　　太上：我本来就萌萌的！萌萌的！

　　☆、菜园日志

　　两两摸了摸虚夷的小脸蛋儿，早前不是说吃素就哭嘛，现在却背出来让她做。好样的！
　　两只手便将云袖抡起来，打了个响指便向外走。云絮团子懂得她的意思，降到地上等着虚夷爬上来。
　　虚夷会意，知道云云们都不讨厌他了，撑着手臂就跳了上去。但是云云们忽然一起叫。
　　“不尿！不尿！”
　　“不尿！不尿！”
　　虚夷吐吐舌头，嘿嘿笑着说：“云云们乖，虚夷不尿。”
　　云驮着虚夷在两两身后头跟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飘到殿后的欢喜园。欢喜园一望无边，有菜园、果园、百草。种植的种种都是师父下界采集，在神界蔚然大观，皆有了灵性。
　　其实成仙之人，本来不需要吃东西。但四气五味六觉乃灵力根本，如若因为修行而遗忘，反而本末倒置。虚夷仙胎化生，照理也不用吃东西，两两估计这是师父的食欲在作祟。昔日师父每日自己下厨，有时也吃徒弟做的，朝暮两餐，顿顿不落。
　　两两在欢喜园里摘菜，虚夷便驾着云在后面乱采。欢喜园里的菜因为吸收神界灵气，已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摘掉叶片后很快便能自愈。离她最近的因为师父光顾得多，学会了说话，看到两两过来时，向云絮一样大叫。
　　“跟屁虫，是跟屁虫！”
　　两两从以前天天跟在师父身后，连欢喜园里的菜都记住了她。她感慨了感慨，从这几颗卷心菜头顶略过去。
　　虚夷坐着云絮飘过来，甫一听到跟屁虫几个字，以为在说他，从云上跳下来，气鼓鼓地瞪过去。
　　他虽然瞪过去但是却不说话，那卷心菜的叫声停了停，伸出叶子去卷住他的腿。虚夷急忙离开，那卷心菜忽然声音发颤：“师父，饶了我，师父，饶了我！”
　　两两在前头摘了一箩筐的菜，听到身后的这一声，脑袋里山崩地裂。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双腿，她曾经失去的那三根腿骨……
　　虚夷先是咦了一声，然后说：“你怎么知道我叫这个，说出来小心菊花长痘痘。”
　　卷心菜愣了愣，说：“我没有菊花。”
　　虚夷低头叹：“那你太幸运了。”
　　叹完之后又一转念，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我饶了你？”
　　刚问完，两两已经从后面迈过来，伸手去将卷心菜连根拔起，一把塞进箩筐，快步地提了回去。
　　哼哼，挺能说么。就吃你，没跑。连根都吃了，你这辈子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