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给我的意外只不过是个开始。
我派她去守卫要塞,她不但给我浪费箭枝,而且夜间还无视我的警告以及国王陛下的谆谆教诲,化装偷跑出城去越境捡拾箭枝,简直无法无天!
那晚,我一时心血来潮,巡视的时候暗中注意了一下她的房间,见她的房间黑灯瞎火毫无动静,反而起了疑心,去查看时,才发现她已经偷溜到城外去了。
我大为气恼,匆匆赶去,将她捉个正着。
以为她会辩解,会挣扎,却不料她的反应根本异于常人。
她先是漫天抛出一些全无联系,却令我难以回答的问题,然后在我真正着恼的时候,又突如其来紧紧抱住我的腰。
然后,她哭了。
我原以为女人的泪水都像母亲那样的哀凄或软弱,我以为我已经看多了那样的哭泣,再也不会为之动容分毫。
然而眼望着那个平日里那样活力十足生机勃勃的女子,忽然显现出我从没想到过的一面,那种啜泣轻而压抑,仿佛要在突如其来的软弱里勉强挺直她自己细瘦的背脊,她的双肩在破旧农妇装的掩盖之下仍然单薄却顽强,那种纯粹而可笑的细小坚持,令人迷惑。
这样的哭泣,不像软弱,反而像是一种慷慨的分享。仿佛只有她深深信任的人,才能够看得到她最脆弱又最努力的时候。
这种不在我预期之中的泪水,出乎意料地滚烫,仿佛要烧穿我胸口的肌肤,一直烧灼到我的心上,使我的胸膛里的一切熊熊燃烧,化为灰烬。
即使在哭泣的时候也不忘记为难我的这个人,令我心烦意乱。有种不可解的情绪在胸口挣扎叫嚣,似乎正要凝结成形。
我不敢再往下想。也不能再往下想。
黛蕾尔,你是我人生迄今为止所遇见的最大难题,然而我只有咬牙面对,及早完成这个漫长而折磨人的任务,才能够摆脱掉这些困扰,重回往日的清静。
但在任务完成之前,我要怎样才能避开这些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困扰呢?
呵!西莱纳女神在上,假如这就是我人生所能遇见的最艰难的试炼,那么我很想知道,我的解脱之日到底是什么时候。
希望那一天及早到来。
不然,我有种模糊的担心,怕自己会输掉,这场不见硝烟的试炼。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12日更新:
番外越写越长,眼看收不住了……
嗯,下次如果逢年过节或者遇见什么珍贵的纪念日,如果俺又见长评,俺就继续写之二之三……之N吧。^^
俺的习惯是一写番外就喜欢碎碎念……俺自己也很崩溃。
不过看在从头到尾芬丹筒子其实都没有怎么说话的份上,今天让他一次说个够吧。:)
嗯,一点小注释:
1、秘箭手:秘箭手手持两米长弓威风凛凛的样子足以震慑任何心怀鬼胎,妄图闯入艾罗兰大地的入侵者。一旦中了秘箭手的埋伏,即使身着重铠也不足以抵御箭锋蕴藏的千钧神力。秘箭手凭此绝技让敌人只有无助地望风而逃。
2、鄂加……其实他老先生也是一个伏笔。在“火泪之日”惨案里,森林精灵和森林精灵族的叛徒——黑暗精灵激烈交锋,两败俱伤。圣人蒂耶鲁当时还是一位年轻气盛的精灵游侠,带着他沉默而忠实的助手鄂加,也参与了此次向黑暗精灵复仇的战争。但在最后,他发现他信任的助手鄂加居然是恶魔伪装的,而他自己被恶魔利用了,由于恶魔计划得太完美,造成了蒂耶鲁杀死当时的艾罗兰国王艾尔尼尔、在国内制造混乱的假象,因此蒂耶鲁无法解释清楚这一切,最终自己被赶出了王国,成为了一名隐居的龙战士。
☆、92
芬丹在门口忽然一个急刹车,转回头来瞪着我,却正好把我的满面得意之色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狠狠拧着两道浓眉,仿佛在原地咬牙切齿了一阵,蓦地又大踏步地走回来,直到我的面前站定。
我这回可惊诧得很。仰望着他那阴晴不定的莫测神情,我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有点忐忑。
芬丹就那样沉默地直直盯着我的脸,仿佛一直想要盯进我的心里去,直到我被他盯毛了,不太自然地咧嘴陪笑,试探地问道:“芬丹?你……你怎么了?”
芬丹维持着先前那个姿势不变,我却看到他的牙关似是隐忍地咬紧了。他的额上有一条青筋若隐若现,他的双拳握了又松,最后,他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拉出一条火红闪亮的披风来!
我大吃一惊,这不是凤羽披风么!再定睛一看,居然还是一条完好无损的凤羽披风!
芬丹将那件凤羽披风很不耐似的在手里团了团,敷衍似的卷成形状难看的一大卷,往我怀里一塞,简单地说:“给你,穿上。”然后居然扭头就又要走!
我慌忙一手抱紧那团凤羽披风,同时出声叫道:“等等!芬丹!”
芬丹刚走出几步的身影僵硬地定住,他停在那里,并没有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追上他的身后,指腹触到凤羽披风外面那一层厚实、温软而华丽的凤凰羽毛,心里也有如那层凤羽一般,骤然软软暖暖起来,只是七上八下,混乱得不可思议。
我在芬丹身后一步之遥站定,望着他紧绷的背脊,却突然不敢绕到他眼前去直视他。
我像是在怀中抱着一只活生生的宠物凤凰那样,轻柔而爱惜地抚摸着那件披风外面缀着的一层凤羽,停顿了片刻,才柔声说道:“这是你为我新寻来的么?我很喜欢。……芬丹,谢谢你。”
芬丹的双肩似是轻轻一颤,随即他挺直了脊背,声音很是生硬而不自然地回答:“……这没什么,你不用客气。”
我听出他语调里的那丝紧绷,自己先前的那丝紧张却反而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继续轻抚着那袭披风上缀着的华美的凤凰羽毛,那层凤羽细密而柔顺,用手沿着它的羽毛走向一直细细抚过去,就如同溪水一样平滑温柔。
真奇怪,这样一件能够增强火系魔法、亦是来自于火系的终极圣兽凤凰的宝物,却能够在这样的一个瞬间,给人以水般的感受。这是多么矛盾,又多么奇妙的事情呀?
我静静地微笑起来。种种往事,一时间都仿佛随同那平缓柔滑的溪流,被重新带回我的眼前,清晰如昨。
我的手忽而一停顿,望着芬丹的背影轻声叹了一口气,语气更加柔和。
“……芬丹,你想要做什么呢。”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虽然你老是对我吼叫,看我百般不顺眼,时常怀疑我的能力,还连着关了我两次禁闭……
可是,芬丹,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来救我,为什么要强迫我把那几件先知要求的宝物穿在身上,为什么要替我寻来一件新的凤羽披风来替换从前在战争中损毁了的那件,为什么要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把我派回安全的大后方,做一些不重要的工作呢。
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忽然不敢深究下去。
我不是这游戏里单蠢的小白女王,要阿格雷尔三番五次出生入死地拼力相救,还不明白他的心意。我虽然从前在那个现实世界里,也没什么正儿八经谈恋爱的丰富经验,但好歹虚长了二十五岁,就算一时间不甚通透,到了不得不认真从头想起的时候,还是强似面前这个EQ奇低的榆木脑袋的。
我想,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呢。
他为什么要一再容许我破坏他为人处事的原则底线,还那样拼命地再三来救我呢。
……他,为什么要费这番气力,去找一件全新的凤羽披风,送给我呢。
我方才的那短短的一个似是疑问、又好像只是一种叙述的句子出口,芬丹并没有回答,只是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忽然紧握成拳。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闷声说道:“我……我现在该去整理我的武器装备了!你……你要是没事的话,自己先随意在这城里逛逛吧!”说完,没等我再出声,他就匆匆几步跨出大门,转过拐角,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然而我并没有立时追上去。
我将怀中那袭凤羽披风缓缓展开,摊在阳光下,披风上流丽华美的凤凰羽毛映着今日午后的阳光,有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样绚烂异常。
我将那袭凤羽披风陡然“唰”地一展,再反手摊开一甩,那袭披风就在我身后轻飘飘地铺展开来,如一道壮美的彩云。
我微笑起来,将那袭凤羽披风的丝带在颈下系好。我望着门外芬丹离去的方向,挑了挑眉。
芬丹,你想摆脱我,可没那么容易呢。即使不为魔王,我也要完成我的任务。
不为魔王,不为谢尔戈的利益,不为精灵族,不为艾罗兰的和谐……
不为了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就只是我自己,想要完成这个任务。
芬丹,你说,你肯不肯成全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13日更新:
嗯,谢谢大家对番外的热情~~
鉴于有童鞋贡献了新的长评,俺会考虑在逢年过节这些特殊日子的时候加更番外的之二之三等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