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其实我觉得,殊绝的脾气比你好,不那么容易动怒,真的。”
245.天师的血从不白流(5)
无昼顿时用一种更加气恼的表情瞪着她,直将千叶瞪得心毛毛的,进一步妥协道:“那个……我见他第一眼,就感觉……他和清殇一样,不,不太一样。他们一样不想置你于死地,或许不想让你这么痛快就死,或许想逼你入魔道,但是,处境都一样,他们不会下杀手。”
“所以,你便有恃无恐?!”
“唔……这个形容词听上去太嚣张了点儿,不过,很贴切。”
“你……”
千叶猛地抬头,眼睛唰唰扫向四周,一眼定在趴在青石地板上不知是死是活的清殇,“我觉得你还是别管他,你之前的遭遇几乎都出自他手,你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都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然,一句话,也成功转移了无昼的注意力,终于不再追究她以身犯险的事。
而千叶恰恰知道,无昼不会不管清殇,哪怕是清殇的诡计,让他饱受欺凌辱虐,他也不会想要向清殇报仇。
尤其是现在,清殇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他更不会不闻不问。
当然,这只是她的直觉,她也不知道理由。
看着无昼慢慢走向清殇,千叶也抬脚跟了上去,直奔地上的清殇,“还是我去看看,我信不过这只奸诈狡猾没脸没皮的狐狸,说不定……他是装的。”
无昼猛地将她拽到身后,声音却陡然变得低沉,“我很没用,对吗?”
“唔……别这么说,我想对你好,不取决于你有没有用……”
“千叶,你在犹豫敷衍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说话总是不很利落。”无昼将她按在原地,慢慢走向清殇,“枉为妖界至尊,却最终,保不得自己,还连累了旁人。”
千叶愣在原地,细细琢磨着无昼的话,回想之前她所言,真的有不很利落么?
有这么明显?
犹豫敷衍?顾左右而言他?
她一直以为像无昼这样的人,眼里心里只有他自己,却不想,他的眼睛看着她,竟然看得那么仔细,也看得……她的缺点似乎并不多。
无昼走到清殇身边,蹲下来伸手撩起挡住他脸颊的长发,长发下方已经是一张七分像狐三分像人的脸,银色的绒毛乍看上去,还森森的有点儿吓人。
伸手到他颈间探了探,“还活着。”
“我就说啊,祸害遗千年,再给他几道天雷,也未必劈得死他。”千叶应道。
无昼推开清殇的肩膀,将他的身体翻过来,而一直蜷缩在他怀里的尾巴也瘫软散开来,银色的,带着些许脏污。
四条。
曾经初见之时,清殇有六条尾巴,为无昼疗伤耗去两千年的修为,本就剩……四条。
“大限将至。”千叶挑了挑眉,不知为什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惋惜,“你救不了他,涧溪山这种地方不适合妖类埋骨,我带你下山一趟,替他找个好地方。”
“你可以救他。”
“我不能。”千叶利落摇了摇头,“我当初救你是有理由,却没有救他的理由,抱歉,我不想成佛。”
246.天师的血从不白流(6)
无昼有点儿惊讶,就他对千叶的了解而言,千叶对他的要求向来不拒绝,只要她能做到的,一定会不惜代价为他做到。
可他没想到,千叶这一次会拒绝他,而且拒绝得……如此生硬,如此的不留情面。
这让无昼又一次难以接受,本就藉着与千叶的关系寄居天师的领地,他其实很少开口要求千叶为他做什么,这一次却被拒绝,更何况,那话语中,隐隐已有了讽刺。
她不想成佛,那就是在讥讽他的自不量力吗?
无昼的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搅动着难受得不想再辩驳什么。
用力将清殇抱起来,选了下山的路,“身为天师,自古以来便没有救妖的理由,那便不强求。”
“你……”千叶气结一皱眉,“你又拿要走威胁我?”
“何必威胁于你。”
可话虽这么说,无昼却抱着清殇仍旧向前走,这明白是做给谁看呢?
千叶咬了咬牙,“无昼,你闹够了。他是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你不清楚?就算你念着他曾经救你一命可以既往不咎,但救活了他,他会感激你吗?到时候……”
“你不懂。”无昼淡淡丢下几个字,行走的速度却并不慢,好像打定了主意要离开涧溪山,或者说……离开千叶。
千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和无昼近段时间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似乎越来越不合拍,任何一个问题,他们都能吵出不一样的立场,甚至包括怎么对待敌人。
忽然,一道黑影自半空中飘然落下,惊得千叶差点儿一把飞刀丢出去,手一抖才惊醒,不是敌人,是印玄。
一身墨袍加身并没有给他增添更多存在感,可今日若不是有他坐镇,就凭他们这些凡人天师,殊绝又岂会将小小的涧溪山放在眼中?
然,一直强硬撑场的印玄也并不轻松,更何况,方才还有与殊绝的短暂交手。
脚尖刚一落地,身体突然一软……
“祖师爷……”
印玄的阔袖中应声飘出一个鬼使,迅速化为实体将他扶住,“大人,您受伤了?”
而就这么一句,本想奔过去的千叶,如被惊雷劈中一般,呆滞在原地,瞪着眼睛,像见到了鬼,也确实见到了鬼。
那个鬼使都背对着她,只能分辨是个年轻男子做了鬼,黑色利落的劲装,却有一头细碎的短发。
修长的身形,配以宽挺的肩膀,为什么一个背影,却让她胆战心惊?
为什么那一句话所透露出充满磁性柔软的声线,会让她有一种想把心掏出来的感觉,又有一种想要彻底逃避的感觉,有一种……想要一切重来的感觉。
那举手投足的动作,甚至那一缕……被风吹乱的鬓角……
印玄似乎伤得不太重,却任由鬼使扶着,慢慢走向后山的居所,至始至终也未回头交代千叶一句。
而恐怕他此时此刻交代了,千叶也一定听不到。
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也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只是呆呆看着,似乎都忘了自己还是个活人。
247.天师的血从不白流(7)
殒强行送走诸葛正荣,又认认真真解释了几句,直到安抚妥当,才返身回到山顶。
而到达山顶之后,无昼和清殇已经离开了,印玄也没有留在山顶,广阔的青石地板上,远远就看见只有他家大人一人,呆愣愣的站着,好像木桩一样。
殒心中一惊,赶忙奔过去,急切道:“大人……?”
然,千叶的目光呆滞着,如同前一刻见到了令人惊狂的东西,像丢了魂。
“大人,您怎么了?”殒有些慌了,握紧千叶的双肩,用力摇晃。
千叶猛地如从梦中醒来,瞬时间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张大口用力喘着粗气,攀着殒的手臂,脚下一软就要虚脱一般。
“大人,出什么事了?”殒赶忙扶着她,就地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千叶才木然摇了摇头,苍白着脸和嘴唇,“没事。”
忽然又看了看四周,“无昼呢?”
殒探了探她的脉,发现确实没有异状,答道:“方才看见他抱着一只妖下山了?大人,你们……又吵架?”
吵架?千叶的脑袋像是短路过一般,用力回想方才发生的事,他们确实吵架了,关于对待清殇的问题。
而她其实不该让无昼走的,她该拦住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只身离开。
他责怪她的拒绝,而她没有挽留……他一定会伤心。
可刚才,她看到了什么?那个鬼使究竟是不是……?
“大人,如果……您不如放过他。”殒一改常态诚恳道,“如此下去,您也劳心伤神,无昼他……我方才看见他,脸色很难看。”
显然,殒将千叶的异常当做是与无昼吵架的结果,毕竟能把千叶一次次快要气疯的人,他所知道的也只有无昼一个。
“我为什么要放过他?”千叶忽然一皱眉,撑着殒的肩膀站起身来,看着下山的方向恨恨咬牙道:“要是这样就让他走了,那我刚才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大人……”
“你去整理一下后山住的屋子,就是以前门内弟子闭关修炼的地方。东边是祖师爷住着,西边那两间拨给了我们。你再去我之前的屋子一趟,看有没有没搬过去的东西。”
千叶交代了一大堆,丢下殒匆匆忙忙走了。
而殒,虽然不知道他家大人为什么要丢给他一堆琐事支开他,也必须一件一件妥妥当当的办事。
闭关修炼的屋子早已有人打扫干净,就连千叶的东西也被挪到了新屋子中,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重新收拾收拾这些东西,按照他家大人的喜好摆放,并且再稍稍清扫一番。
然,在水井边上,殒这才见到了印玄的鬼使之一,一个年轻的男子。
一身墨黑的劲装,却并不像生前是杀手的人,一头极其罕见的短发,但他必须得承认,印玄的这个鬼使,很美。
他低头从井中拎起水桶的时候,柔顺乌黑的碎发遮住了眉眼,但那挺直的鼻梁和优雅的薄唇却仍让人对他不由多看几眼。
248.天师的血从不白流(8)
而待那鬼使起身,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三分锐利,七分却是清澈,殒无端觉得,很像鹰的眼睛。
但他的美不仅于此,他脸上身上,散发着一股浓艳绚丽的气质,本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人,却无端就有那么几分诱惑,与纯净交杂在一起,显得分外撩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