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不是我所为,你会相信么?”殊绝又道。
“何须相信?”
殊绝挑了挑眉,他不得不承认无昼说话一定可以字字做箭,不是信也不是不信,而是……何必相信。
说的也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种种,桩桩件件都是他的黑手,让两人受尽磨难如今分离不能相见,千叶更是他一心想要杀掉的人。
而如今千叶在京城中经历牢狱之苦,酷刑之痛,是不是出自他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那既然不重要,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
既然没区别,何须相信?
“她在你最危难之际弃你而去,你当日亲眼看她为他人立碑称夫,亲自陪着她日日为亡夫焚烧冥钱,你有没有想过,她至始至终也没有想要去找寻你,若非我及时赶到,你恐怕枯死虚空中,也与她没有半分关系了。”
430.无妄之灾(6)
无昼没有再说话,但殊绝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哀伤,不难理解,哪怕心思再坚定的人,在目睹那些桩桩件件之后,恐怕也没有了坚持的理由。
他或许可以理解那种悲凉,寒透了心,又像身体被掏空,汩汩灌风……
“无昼,你……”
突然,没等他把话说完,只见面前白光一闪,就连他也没能看清无昼的动作,一只手便狠狠掐上了他的喉咙。
手指冰凉,却狠烈的没有半分犹豫,殊绝相信,如果无昼不是对他还有话要说,一定会毫不留情下手。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能应你,放她一条生路,否则玉石俱焚!”
“那你告诉我,你和夜溟究竟商议了什么?”
无昼一愣,突然甩手将殊绝扔向一边,“我妖界中事,何时轮到你插手?”
“他乃异界妖族,你何时管得这么宽?!”
“你不觉得你也管得太宽了吗?!”
殊绝突然挥手落下几道结界,封了无昼的去路,咬牙道:“确是我管的宽又如何?自此之后,妖尊永住魔界,我量他夜溟也不敢擅闯!”
…………
“皇帝诏曰,犯人千叶,刺杀太后在先,偷盗兵符在后,如今人赃俱获,特降凌迟之刑于闹市口,以儆效尤,今日午时行刑!!”
官员宣旨之后,并未等千叶有什么接旨的举动,而是隔着木栏将圣旨放在地上,带着人离开了。
并非是他如此平易近人没有官威,而是在他看来,牢房里是将死之人无需计较不说,更何况那个人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就算爬起来接旨也要破费一番周折,他还要凭白多在牢中呆上片刻,着实不划算。
而潮湿阴暗的牢房中,死囚牢房的条件则更加苛刻,除了一堆已经发霉变黑的稻草,没有其他的用品。
好像是人之将死何必糟蹋东西,能到了这一步的人,大多连好生安葬的待遇也得不到。
“大人……”殒飘在半空中焦急呼唤道,他怎么也没想明白,只是临时想到要来京城,却不想短短时间便遭了算计不说,也是在短短时间,他家大人竟然要被凌迟处死?
凌迟,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词汇,而殒知道它的可怕。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想尽办法也不知该怎么才能救千叶逃出生天。
他无法再化成实体,甚至被困在这片结界中无法出去,说他是天师鬼使,可偏偏为什么一到该用他的时候,就出尽了状况呢?
兴许他们说得对,他是有史以来最无能的鬼使……
“唔……”趴在地上的千叶微微出了点儿声,动了动手指,却没能撑起身来。
身上的外衣已经被剥去,只剩下里衣,整片后背被刑杖打得血肉模糊,存着一口气,难道是等待被凌迟的吗?
“殒……”
“大人,我在这。”
“如果我死了,这片结界就应该会消失了才对。到时候你身上本就有我天师的印记,就算没能侍奉我满百年,冥府鬼差都不会再为难你的。”
431.无妄之灾(7)
“大人难道不觉得此番遗言着实太不负责任了吗?”
“呵……我可真没对你做什么,何谈负责任?”千叶说着,挣扎着想要挪动身体,却在堪堪挪动了一下之后,痛得再也不愿动了。
殒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好几次试图扶千叶,手却一次次穿过她的身体。
“别碰我了,你不知道魂体穿过人体会感觉很凉么?”千叶趴在地上淡淡道,平静的语气甚至让人错觉,她只是趴在地上睡觉不愿起身,而非伤势过重。
殒顿时有些悲愤得冷静不下去,低下头试图面对千叶的脸,“大人您总该想想办法,难道真在这里等死不成?!还是大人根本没把凌迟之刑放在眼中,根本不知其厉害?”
“小点儿声鬼叫。”千叶轻声嘟囔着,静了半晌,才道:“殒,你相信直觉么?”
“大人这时候可不能相信直觉。”
“我的意思是,直觉告诉我,这是我最好的归宿。并非东躲西藏,也并非羽化升仙,而就是这样,平静接受一个凡人该有的归宿。”
“大人!!”殒真的生气了,其实他一早就看出来,自从跟无昼彻底分离天各一方之后,千叶就变得什么也不在乎了。任何事在她看来都无所谓,都没必要。
说好听些是无心逍遥,不去思考那些烦心事也好,可说难听些,那叫行尸走肉。
其实在殒看来,千叶并非不痛,或许如果能大胆猜测,千叶其实更爱无昼,被算计到这个地步被迫与无昼分开,对千叶而言也形同凌迟。
“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千叶的声音仍旧轻松,“其实真正的直觉,我不会死的,那幕后的人不会让我死。如果他一心想要我的性命,以他布下结界的法力来看,随时可以出手杀我都绰绰有余。就算他不想亲自下手,真要我的命,操纵皇帝或是这周围任何一个人,一刀捅了我或者一颗毒药就行了,何必弄得要下旨凌迟那么麻烦?好像生怕普天下的人不知道要定我的死罪一样,而且……咳咳……”
千叶说着,突然咳了两声,咳出一口淤血,沙哑的声音反倒清晰了几分,“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圣旨上的名字写的是谁?如果是皇帝公然张榜定罪,论身世论本尊,皇帝不会不知道我是谁,那圣旨上也该是左信仪的名字才对。”
“这只是大人的猜测,万一……”殒还是很担忧,话是这么说没错,这也是整件事的蹊跷之处,可洞悉了蹊跷不见得就有活路。千叶一早就看透了大理寺卿无论如何要打她的念头,不也没逃过去么?
“不会有万一,虽然现在还猜不透来龙去脉,但我相信,紧要关头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正在一步一步靠近真相,或许真相早就在我们身边,我们都没能发觉罢了。”
然,话刚落,只听牢房那个黑漆漆的角落突然传出一声轻嘲,“果然是个无耻的女人,苦肉计使得这般下血本,也难怪有恃无恐了。”
432.无妄之灾(8)
声音不大,但在幽静的牢房里显得异常清晰。
千叶的身体微微一僵,继而浑身松垮下来,偏过头,但其实看不见说话的人,“呵……我以为你已经厌倦了这种无聊的玩笑。”
“哼,强词夺理,你也不问问我屑不屑于用这等手段。”
而话落下,墙角阴影处便飘出一个人形来,一身青衣,俊美无双,脸上还挂着极致的鄙夷与嘲讽,在看到千叶背后的伤口时,那厌恶的表情更加浓重了。
“果然够花血本,为了引无昼现身救你,把自己打得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你就不怕一个失手,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小心把自己打死了么?”
千叶这才听明白,清殇这是在说她,之所以入狱受刑,乃是她自己设计要引无昼出来救她。
事实必定不是这样,不过这样是否也能透露一个信息,这次她经受无妄之灾的幕后黑手,并非清殇,那也并非殊绝?
“呵……那无论如何,你不也来救我了么?如果觉得这是苦肉计,不妨等到凌迟,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救我?”
“哼!你休想从我口中套得无昼半点消息!”
话是这么说,千叶心里却悄悄一松,其实也算有消息了,那就是无昼最起码平安。
“喂,你到底要不要救我啊?再有半个时辰我可就要去闹市口被凌迟了,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你再想救人,可要破费一番周折也未必成功了。”千叶舒朗着声音,微微一顿,又道:“当然,如果你想参观凌迟也未尝不可,毕竟要割三天三夜,你也有的是时间。”
“你休想引无昼现身!”清殇恶狠狠否定了她的猜测,几步走到她面前,青色的衣襟就在她眼前晃动,“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的奸计就绝不会得逞!!”
千叶暗暗叹了一声,看来,他们是不想让她再见到无昼了。而他们或许不知道,其实她也想明白,不再见无昼兴许对彼此都好。
他们分开,无昼也并未再遭逢什么劫难,反倒她不会再拖累他了。
他们分开,她也不用再去理清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过去,就这么丢在一旁,不去面对也是件幸福的事。
“咳……你最好快点儿动手吧,我已经……听到有人走过来了……”
清殇不再含糊,一把将重伤的千叶从地上捞起来,随意往肩膀上一抛。
“唔!!”千叶顿时痛得眼发黑,脑海中轰轰炸响,屏住了一口气用力砸向清殇的胸膛,“你特么给我轻点儿……你还认我为主,考虑清楚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