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谁是敌谁是友(6)
“印玄……”千叶突然迟疑了一下,自从藏书楼失火,印玄的嫌疑着实太明显,她也就把他暂时冷在一边没去理会。
毕竟惹不起还躲得起,印玄是上仙,暂还能算敌不动我不动。
故而,涧溪山百鬼借道的事,千叶根本没想过跟印玄有没有关系,而似乎印玄也没觉得跟自己有关系。
他出门了,却是……为了解无昼身上的噬骨咒。
“他……没有带你一起去么?大概什么时候才回来?”
楚洛彦几步站定在她面前,那脸上的笑容却让千叶心里一丝丝泛酸,楚洛彦其实很聪明的,他什么都明白。
“我自然是想见你一面才没有跟他去,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按理说他嘱咐过入夜之前必定赶回来,恐怕有什么事耽搁了。”
千叶沉了口气,认真道:“洛彦,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好吗?今夜的情形并非预料的那么轻松,很可能涧溪山面临毁灭的厄运,我现在看起来是很轻松……一会儿也得逃难了。你先下山避一避,毕竟你不是善打能斗的鬼使,那些厉鬼会伤到你……”
“很没用对不对?”
千叶笑了笑摇头,“没规定所有的人都必须会打架,不用这么说……”
“千叶,我做你的鬼使好不好?哪怕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楚洛彦突然很认真问道。
千叶一愣,又笑着摇头,“你现如今是上仙鬼使,阴德深厚,福祉绵长,再投胎,一定是非富即贵,平安终老。鬼使一旦易主,阴德全消,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我说过我不在乎,投胎转世什么都不记得了,下一世是猫是狗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楚洛彦的念头出奇坚定,又道:“我只想做你的鬼使,能多看看你就好,甚至不指望你能兑现诺言陪我闲逛几天……”
“洛彦,你知道我不能这么做,虽然确实答应过你……但是我想我只能食言了,你应该也知道,我现在……”
轰的一声巨响震撼天地,脚下大地剧烈摇晃,仿佛整个涧溪山都要被震散了一般。
千叶脚下不稳,慌忙扶着一旁树干,只听卡嚓一声,腰般粗细的树应声折断。
楚洛彦手快一把拽住她,顺势就要将她带入怀中,却没想,千叶状似寻找平衡一般不着痕迹的转身,避开了他的怀抱,竟让他分不清是不是巧合。
“千叶……”
“别说话!”
千叶瞪大的眼睛愣愣看着被淹没在尘土中的半壁涧溪山,震颤仍在继续,伴着厉鬼的嘶嚎,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沉闷。
呼的一阵风弥漫开来,满满都是尘土卷着砂砾,继而断枝参杂着碎叶,还有一股……地层深处泥土的特殊味道。
而那方向,正是后山的位置。
“洛彦,你化了魂体去半空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千叶一度不愿承认自己的判断力,而直到楚洛彦飞至半空查看了一会儿,却证实了她所有的猜测。
“应该是后山的方向,虽然看得并不很清楚,但是……好像是涧溪山被炸掉了一块。”
…………
343.谁是敌谁是友(7)
涧溪山自形成以来千万年,恐怕头一次遭逢这么大的劫祸,前有百鬼借道,生灵涂炭,后有妖魔相争,开山劈林。
而无昼与殊绝一战并非小打小闹而已,虽两人都不见得实力充沛,可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豁出性命的念头。
更何况,还有无昼手中那把惊世的剑,一战未完,涧溪山便生生被劈了一块下去。
惊天动地的动荡激愤了本就躁动的厉鬼,嚎叫声一波比一波尖锐,眼见着黑漆漆的鬼气猛然高涨,涧溪山自一方灵山宝地,一夜间化为厉鬼地狱。
厉鬼藉着奋发之势,撞碎了结界,闯过了屏障,毁灭着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若以鬼分,世人畏惧最残暴是旱魃,地狱之中最凶悍乃罗刹,而百鬼夜归中被惊动发狂的鬼,比这二者更甚。
山底乱石中猛地四射一团雪白光华,砰地一声,无昼手提长剑款步而出,抬头望着半山黑烟缭绕的涧溪山,微微皱了皱眉。
而正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身暗红色衣袍的殊绝背靠大石,身上并无狼狈的痕迹,只是喘息略重,似乎是打累了而已。
“还要打下去么?若是再如此下去,恐怕把整个涧溪山夷为平地,你我也未必能分出胜负。”殊绝带着三分邪气笑问。
无昼提着剑慢慢向他的方向迈去,一身月白的衣袍更盛半空月亮的光华,随风舞动着,格外飘渺离尘。
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长发乱了些许发丝,垂在肩侧胸前,证实着方才一场恶战。
但是,无昼握着长剑的手却慢慢泛起了红,从肩膀不知何处的伤口静静淌着血,染红了手掌指缝,染红了白玉一般的剑柄,顺着剑身而下,一滴一滴随着步伐的起伏滴落。
而殊绝也并未讨到便宜,背后靠着的大石也慢慢晕开大片暗红,竟然与衣袍同一颜色。
最终,无昼站定距离殊绝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剑尖直至殊绝,“无需要分胜负,只有生死而已,纵然涧溪山夷为平地也在所不惜。”
“呵……看来你今天确实想杀了我,但是我还是提醒你,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你杀了我……恐怕连你的女人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那便不见。”无昼冰冷说着,似乎早已经下定了决定,殊绝是缓兵之计也好,威胁劝说也罢,对他没有半分作用。
殊绝悄悄探向后背的伤,触手一片黏腻,顺着手腕便开始淌血,也就知道,今天他兴许真的走不了了。
更何况,活了几千年,谁听说过诛魔剑上还淬毒的?他敢肯定,无昼再想置他于死地,也一定不会用毒,那么……下毒的人就可想而知。
那个平日里没有几分正经的女人,背地里到底埋了多少暗棋?
无昼对她竟然能说出那便不见这样的话来……若不是为了要与他同归于尽,他自然乐见其成。
可无昼并非是对那个女人绝情,而是……深深陷进去不能自拔了吧。
344.谁是敌谁是友(8)
“那我便明白了,多说无益。”殊绝躺在大石上放松身体,就像是放弃了最后的抵抗挣扎,“既然你还不急着赶尽杀绝,想必也是留给我说几句话的机会,那我便不客气了。”
无昼缓缓放下举剑的手,也算默认他可以再多几句话。
“我只想知道,当年自天地间逍遥的你,为何会在一夜间改变想法要历劫。若以你的修为,想要飞升为仙不过一念之间,为何偏偏要走成佛路?我只知道,必是有人说服了你,或者说……冥王夜溟究竟许诺给你什么?是什么样的许诺,才能打动你,要有多么惊人的诱惑……我真是很好奇。”
无昼轻轻皱眉,淡漠开口,“与你无关。”
“确是与我无关,好奇还不行么?”殊绝反倒越聊越轻松的样子,话锋忽又一转,“其实也与我有关,若不是你被夜溟蛊惑,这几年来我何以将你踩在脚下,玩得如此痛快?”
无昼的脸眼见着更加冰冷,握紧了手中的剑,可看着殊绝身后被血液浸染的大石,转念还真说了句实话,“他从未许诺给我什么,我也不需要。”
殊绝慢慢点头,“也是,昔日纵横一界的妖尊,又能稀罕他区区冥王许诺什么。但是无昼,我还是没想明白,究竟……”
“无需再问,此事与他无关,我又岂是他人寥寥几句便能驱使?”无昼直截了当拒绝了被盘问。
“是啊,天地间……谁能驱使你?”殊绝撑了撑背后的大石,似乎想要站起来,努力了一下又放弃,“没想到,我堂堂魔王活千年,终毙于你手,却死得不能瞑目。”
无昼突然有点儿举不起剑来,想想与殊绝千年来的过往情分,终有一天反目屡下毒手折辱他之后,竟还有这样交谈的时候。
可如果殊绝义愤填膺,或者穷凶极恶,与他敌对到底,他大不了一剑给殊绝个痛快,眼不见为净,也算了结了心中一桩大事。
然,殊绝的态度,与其说是穷途末路的认命,不如说是……
此情此景,与昔日相谈甚欢之时,又有多大区别?
“你……可还有话要留?或有未了心愿……”
“呵,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竟真是选了修佛之路,连性情也变得妇人之仁?”殊绝犀利嘲讽着,背靠大石仰望星空,忽然轻声道:“无昼,当年只为一念之间,历劫至今如此,你……可有后悔当日决定?”
无昼沉默了一会儿,缓缓举起手中的剑,“你我都知后悔无用,我不后悔当日入劫,你也不会后悔与我为敌,拖延又有何意义?”
半晌,殊绝轻轻一笑,“对,不后悔,与你为敌也好,还是打算置千叶与死地也罢,落得今日下场,我没什么可后悔。”
雪亮的莲花花瓣在无昼脚下莹莹勾勒,如溪流般汇聚在他手上那把剑中,晶莹剔透的剑身如注满了光芒,耀眼的光华刺得殊绝眯起眼睛,手指悄悄翻起,口中念动最后一道咒法。
345.魔王为善?(1)
而漆黑的山涧谷底,正是这一抹璀璨的光华暴露了两人行踪,遥遥只见一道鬼影急速飘来,“公子,我家大人出事了……”
无昼猛地回头,“人在哪?”
“山顶东路尽头,百鬼暴走,大人被围困……”
殒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一阵白光一道风,方才还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最后一击的人,突然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