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妖记 (树枝女士)

　　第三十六章 院子

　　一日早晨，离歌叫了含香进殿。
　　含香进了殿，见离歌只着一件白色布衣，长发垂于耳后，右手托腮，正静静的看着大海。阳光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泛着金光，那金色的眼珠子似宝石一般，照亮洁白的脸颊。
　　含香不由心中一跳，师傅真美啊。
　　离歌见她来了，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我有话要与你说。”
　　“是。”含香垂着眼，不敢直视。
　　离歌倒了茶，含香连忙双手接过。
　　离歌抿了口茶缓缓道：“你如今已经是洗髓四层，按妖界的惯例，洗髓三层以上的妖怪，必须到院子里去研习，等到了炼丹期才能离开。你现在去虽说晚些，却也无碍。”含香想起三年前曾听到沐蕊说起“院子“，当时也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便问：“什么是院子？”离歌解释了一遍。
　　院子便是妖怪的学堂。
　　院子在数十万年前便成立了，是专门教导妖怪修炼的地方。各主城的妖王都会将洗髓三层以上的妖怪送进院子。
　　数十万年以来，每个妖王都在院子里研习过的。
　　久而久之，妖界也形成一个惯例，只有从院子正门出来的妖怪，才有成为妖王的可能。
　　一个城池的妖王，肩负着族群的命运，若连院子的考验都通不过，怎可能肩负起妖王的责任。
　　因此，凡是能进入院子研习的，不是妖王的子女，便是妖界的贵族，再者是赋有天赋的小妖。
　　而像含香这般的凡人进院子研习，是从来没有过的。
　　含香想了想，听师傅的意思，这院子可是专门训练未来妖王的地方。
　　离歌继续说道：“你且回去收拾些东西，明日便去吧。”含香点头称是。
　　回了屋子，将自己日常穿的衣物打了个包，又放了几本阵法书进去。
　　到了第二日，一辆金色牛车出现在天边，含香知道是院子里来接她的。便向离歌辞行。
　　她在岛上住了三年，此时离开，更加不舍，因此道别时言语有些颤抖。离歌知道她心意，便道：“院子里每隔七天放假一天，你若是想回岛上，便使了牛车回来。”小含香听了眼睛一亮，笑嘻嘻的答谢了，这才爬上牛车。
　　牛车一路西去，眼见小岛越来越远，含香心情又有些低落。刚想放下帘子，却听耳畔传来仙乐，抬头一看，一抹金光在云中涌动。她知道是师傅向她告别，当下振作了精神，挺直腰板坐好。
　　牛车转道在几处妖山停了，又有五只小妖怪上了车，这些妖怪上车时都惊奇的向她看了一眼，而后扭头转向别处，神情很是淡漠。
　　这几只妖怪远远坐着，互不理睬，含香也只呆呆看着窗外。
　　这一路，牛车都在云中飞行，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云雾，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天色渐暗时，牛车才开始降落。
　　含香皱着眉头，紧紧抓住窗沿。她不喜欢牛车降落的感觉，像是没了倚靠，心中甚不安宁。她向其它小妖扫去，见他们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有的紧紧闭眼打坐，其中一只轻蔑的看了打坐的妖怪一眼。
　　地上震了一下，知道牛车下了地。
　　车门打开，小妖们鱼贯下了车，含香是最后一个下车的，离着那群妖怪远远的。
　　下了车，看着眼前巨大的朱门，便知为什么叫做院子了。
　　大门有三层楼那般高，左右两边是无边际的围墙，将墙内的事物遮掩起来。两块巨石雕刻的青龙一左一右的摆在两边，眼睛上镶嵌着蓝宝石。
　　大门上挂着个匾额，用妖字写着“院“子。
　　一名女妖站在门口等着，见他们来了，便招手领着他们进院子。当看到含香时愣了一下，低声向车夫说了什么，车夫回了，女妖才点着头带他们入院。
　　含香已经习惯妖怪看到她惊讶的表情，完全不在意，跟在队伍最后走着。
　　女妖带着他们走的是角门，角门在朱门的旁边。含香听师傅说过，院子的正门是不轻易开的，只有在妖怪通过了考验，才可从朱门通过。
　　出了朱门的妖怪，才可在主城里担任重要职务。
　　因此她虽说走的是角门，也不觉得有什么。
　　进了角门，便是长长的走道，过了走道，拐了几拐，来到一间隔间。女妖让他们在隔间里等着，自己便匆匆离开了。
　　隔间只有一扇小窗，室内有些昏暗。
　　没有了大妖怪，这些小妖怪的胆子也大了一些。开始互相打量对方。五只妖怪，三男两女。无论男女都长的颇为周正，一看便知妖骨是在二品以上。
　　一只女妖看了含香许久，便道：“你明明是个凡人，怎的也跑进院子来。”这女妖生的大眼尖脸，皮肤黝黑。她一说话，其它几只小妖便齐齐刷刷向她看来。眼神中有疑惑，有不屑。
　　含香平静的说：“自是来院子里研习的。”小妖们听她的回话，均瞪大眼睛，互看了几眼。凡人来院子里研习，那是从未有过的事！况且凡人怎习的来妖术。
　　其中一只“哼“了一下，含香认出他是适才在牛车中一脸轻蔑的男孩。他对别的妖怪尚且不屑，更何况是自己了。
　　她也“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懒得听那些小妖怪窃窃私语。
　　等了一会儿，隔间门打开，那女妖走了进来。
　　女妖一进来，室内立刻安静下来。
　　女妖道：“跟我来。”
　　出了隔间，又是一辆车在外等着。
　　车顶挂着白纱，由一辆通体洁白的马拉着。
　　他们又上了车，那女妖低声在白马耳中说了什么，白马低鸣一声，向前飞驰。
　　白马在道上疾驰，道路两旁树木茂密，马儿跑的飞快，马车却甚为平稳，没有一丝颠簸。
　　车行了许久，来到一座庭院前。庭院甚大，灯火辉煌。
　　女妖带着他们进了庭院，但见花园楼阁，美不胜收。
　　他们绕过一座假山，走向亭子。女妖又通报了声，这才带着他们进了亭子。
　　亭子里坐着一位中年妖怪，留着一字须，颇为俊美，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第三十七章 理论

　　含香知道，不能凭着妖怪的容貌判断妖怪的年龄。如同离歌，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又如少主，比离歌小万年，看上去却和离歌差不多大。
　　面前的妖怪虽不知多大，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力量，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心里却砰砰跳着，抖着腿便要弯下腰去。
　　其它几只小妖怪大概也有这般感受，其中一只看上去比较弱小的，便弯了膝盖跪了下去。
　　含香微微皱眉，这老妖怪，用得着使用威压对付洗髓期的小妖怪吗？
　　无论如何，自己都是浮羽岛的首徒，这面子是要给师傅撑住的。她咬着牙，抵御着老妖怪的威压，额上冒出细细汗水。
　　小妖一个接着一个跪下，只剩下她和面带轻蔑的男孩。
　　威压越来越强，含香感到吃不消，便在此时身上的压力消失的无影无踪，老妖怪哈哈大笑。
　　“不愧是浮羽岛的弟子，能抵得住老夫的威压。”含香秀眉微蹙，这里五只妖怪，除了跪下去的四只，站着的还有面带轻蔑的男孩，老妖怪只说自己好，难保其余的妖怪不满。
　　果然那几只妖怪都面露怒意，含香轻叹口气，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女妖道：“这位便是碎玉牙大人。乃院子的总领事。”众妖齐声向碎玉牙行礼。
　　碎玉牙受了礼，笑道：“你们走了一天也累了，先随管事回房，至于各院的规矩，管事自会告知。”众妖称是，便要告退。
　　没想才走到亭外，碎玉牙又拉住含香的手，询问她浮羽岛上的情况，又问了她的修为，再将在院子里生活所需叮嘱了一通。
　　其余妖怪看着他们一问一答，又不能抛下她先走，只能在亭子外等着。脸色颇为难看。
　　碎玉牙问了许多，才放手让含香去了。
　　含香却觉得不妙。
　　自己一个凡人，来到全是妖怪的院子里研习，本就颇为扎眼。而碎玉牙处处透出对她的关心，难免惹来其它妖怪对她不满。
　　这般刻意的关心，也是颇为古怪的。
　　她回头向碎玉牙看去，见他微笑着与她挥手。黑色的眼睛里暗潮涌动。
　　含香爬上车，只剩下靠车门的座位。她面无表情的坐下，闭上眼睛，思考着以后怎么办。
　　碎玉牙摸着胡须，看着马车消逝在夜色中。
　　院子的总领事一职，一千年轮换一次，是由十大主城的妖王推举出来的。碎玉牙已经担任此职达七百年，再过三百年他便要将这位置让出来。
　　此时他却在想着，离歌将这凡人送到院子来却是为哪般。
　　难道离歌想让她继承衣钵？
　　还是离歌另有所图？
　　碎玉牙知道，将一个凡人安排在院子里研习，也许会引起妖王的不满。可他也没胆量拒绝一个化神期妖怪的要求。
　　他不过是炼丹高阶的修为，之所以能够得到总领事的职务，全是因为他非常擅于维持各方势力的平衡。
　　稍微想了想，他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