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风又想诓她,无意间瞟了眼辰汐,看见他眼里的嘲弄之色,想想自己如此哄骗一只天真无邪的小妖,也觉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道:“好吧,我尽量!”到此他总算说了一句实话。
辰汐深知冥风的承诺不靠谱,后来他还是抽空跑了一趟镇元大仙的五庄观,求了个移地之法,总算可以将这小柳树带回天界了。
谁知那柳树听了这个好消息,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小白哥哥,我不回去啦!”
“为什么?”
“小黑哥哥说的那些好吃的东西,我都还没尝过呢,还有那些有趣的事,我还没做过呢!还有啊,最重要的是啊,他说等我修成人形之日,要许我一桩好姻缘,给我觅一个长得好看、脾气温柔,又疼爱我的好夫婿。所以我决定在这里安心修炼……”
辰汐:……冥风,这么小的孩子你也忍心骗?!
小柳树又道:“可是,小黑哥哥难得来看我一次,我一个人好寂寞呀!小白哥哥,还是你好!虽然你话不多,但总能时常来陪我……”
辰汐没有回答,只是轻拍了拍树干,半晌无语……
人间岁月容易过,弹指间,这棵小柳树已年过百岁,长成了一棵郁郁葱葱的苍天大树。
“小白哥哥,今天你要给我讲什么故事?”
“嗯,你想听什么?”
“小白哥哥,刚才有个人拿刀子在我身上刻,好痛哦!”
“乖,没事了……”辰汐手指缓缓抚过,那些刀痕一一消失。
“小白哥哥,你说,我以后的夫婿,会有你那么好看么?
“……有!”
不知何时,辰汐已养成了一忙完公务就跑来下界的习惯,冥风常常在这河边找到他,次数一多,这里便成了二人固定的对弈之所。
直到有一日,曼殊跟踪了冥风,寻到了这里。
她看不出这里哪点好,河边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株成了精的柳树。不明白冥风却总喜欢跑来这里与那该死的水神下棋。下棋之余还喜欢和那树精聊天。那柳树精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好不亲热。
曼殊躲在岩石后听得咬碎了牙。待冥风一回府,就被她缠住:
“你最近一背过我就往外跑,是不是想给我找个妹妹?”
这女人又来了,冥风懒得理她,头也不抬地坐在棋盘边复刚在河边下的那一局。
曼殊被晾在一旁,竟一反常态地不哭不闹。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走到冥风身旁,抚着棋盘,和颜悦色道:“你这张棋盘,似乎有点旧?
冥风正聚精会神的研究残局,于曼殊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直到他发现曼殊已不知何时离去后,才猛然心中一凛:棋盘?
糟了!
冥风拍案而起,追了出去。然而,刚到殿门口,便遇到一道结界挡住去路。
灵修站在结界外,低眉顺眼又带着几分同情地瞧着他,唯唯诺诺道:“夫人说……这结界许进不许出,王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属下送进来。”
冥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只得道:“你速去带个信给水德星君……”
灵修的一张脸又成了苦瓜样,要是让夫人知道是他坏了她事那还得了?可是王这边同样也得罪不起!自己简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他想了一想,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冥风在殿内来回踱步,心头怒火越来越盛。
这女人多疑善妒又蛮横之极,自己瞧在天帝的脸上才对她一直勉力忍让,岂知她却变本加厉……忽然他紧皱的眉头猛地一挑,抬手便劈开了那结界。
然而,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辰汐正坐在案牍前看书,窗前突然飞来了冥风的长尾鹟。取下信笺一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画了三件物事:一朵花,一棵树,一张棋盘。手法拙劣,显然不是出自冥风之手。
当他参透了其中涵义的那一刹那,仿佛听见心中咯噔一声,连云都不及驾,飞身直往河边赶。心中焦急万分,不敢想象,此时那棵树是不是已经被做成了一张柳木棋盘?
他堪堪落地,一见到那袭红色身影便冲上去道:“夫人,这棵树是我所种,你要伐树,也得先问过我!”语气之惶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星君说哪里话?”曼殊笑得有些心虚,“你那棵树不是好端端的在那里么?”
果然,那棵树好好的静立在原处,连片叶子也没少。辰汐先放心了一大半,长长地透了口气。活了数万年岁,刚才那样惶恐害怕的滋味,他从未有过。
他连忙奔过去像往常一样伸手去轻轻抚摸它树干,更像是安慰自己:“没事了,别怕……”
谁知,那棵树毫无反应,就像完全不认识他,也不再说话。
辰汐心中一凉,正要责问,忽见树后转出一人,却是冥风。只见他脸色阴沉,欲言又止,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歉疚。
“你对她做了什么?”冥风忽然转头看向曼殊,眼中怒火汹涌。
曼殊吓了一跳,自认识冥风以来,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支支吾吾道:“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她顿了一下,小声道:“我给她闻了忘忧草……”
忘忧草!冥风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住曼殊。忘忧草生长在曼佗罗花旁边,效用曼佗罗花恰恰相反。曼佗罗花的花香能唤醒人前世的记忆,而忘忧草却能消除记忆,并且令元神陷入沉睡。若要醒来恢复意识,要等一千年。
冥风已不敢去看辰汐的脸色,今日之事,要怎样才能给他一个交代?要怎样才能令自己不至于愧对生平唯一的知己?
他无言地看着曼殊半晌,目光从怒转为恨,由炽烈转为冰冷。
曼殊在他无声的威压下手足无措,成亲以来,无论她做出什么过分之举,他要么躲避,要么退让,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反应。他……他不是想休了她吧?
曼殊被这个冷不丁冒出的想法刺得揪心一痛,“我……我不是想害她……是她说很想念过去在天上的日子,喜欢同伴在一起热闹,现在一个人在凡间修炼,日子过得缓慢又清冷,没人陪伴,我,我就做个好人……”曼殊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
“好人?呵呵……你还真是个好人!”冥风突然神情一变,对着曼殊和颜悦色笑道:“曼殊,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
曼殊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尖声道:“冥风,你敢诅咒我?你竟为了一棵树诅咒我?!”
冥风笑容更深,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不敢!只是提醒夫人,天道循环,因果报应。你身为我冥王的妻子,这点应该看得比别人更多,可千万不要忘了!”
辰汐心下黯然。事已至此,再惹得他二人夫妻反目又有何益?连忙向冥风使眼色制止:你别要再激怒于她,再生事端。
冥风会意,这女人的性子没人比他更清楚,若把她逼急了,只怕回头她又要想出更恶毒的招数来对付这棵树。他暗叹一声,强压下怒火,将曼殊带回了地府。
辰汐静静在那棵树下站了许久,这场变故竟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没关系,活着就好!”,他轻抚着她微笑,“一千年,也不是太久——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诅咒,是会实现的哟!类似于以牺牲自己做代价,达到伤害敌人的目的。就是所谓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于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所以若非失去理智,或者恨到极至,神也不敢轻易下的。
所以曼殊诅咒辰汐,冥风诅咒曼殊,都是会兑现的,就是他们自己也会付出惨痛的,不亚于受诅咒者的代价,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情敌
“师父,我们真的非要搬家吗?”辰晴满心不愿意。
“嗯!”辰汐点了点头:“这里住得太久了,我想换个地方!”
“可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辰汐柔声道:“那我们等你长大了再回来好不好?”原因却不能跟这丫头直说,再这样下去,她会被雪狐带得不成样子,还有,更重要的是,他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师父,可我舍不得那片荷塘!”她知道师父对她向来迁就,故意祭出这个难题。
“连它一起搬!”辰汐毫不犹豫道。魔池是为辰晴聚集魂魄之所,本来就是要搬走的,天帝下的那个封印要解并不难,不过是多耗费仙力罢了。
“师父的宝贝柳树呢?”
“自然也一起带走!”
终于找不到任何理由了,辰晴扁扁嘴,不情愿道:“那我去找雪狐道别。”
“不用了。”辰汐淡淡道。那家伙迟早还会找去。只希望那时候他的傻丫头能长大了点,不再那么容易被带坏。雪狐毕竟是她的朋友,他不能用对付寻常小妖的办法打发它,只能避之为上。
“小晴,你去练会剑,我收拾妥当了再叫你。”他随便找了个由头把她支开。不能当着这丫头的面显示无上神通,不然她一定缠着要学。
以前辰晴学过一些浅显法术,用以防身自卫或是自娱自乐。那天雪狐险些被灵修抓走,让小丫头深受震动,回来就嚷着要跟师父学克敌制胜的高深法术。辰汐缠她不过,便教了她几路剑术。因她现在魂魄还没聚齐,高深术法还不宜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