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治下,上至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下至各要职官员,无不各司其职,各尽其能。他统辖冥界的这些年,算得近十万年来,冥界最平定有序的时光。
所以,地听曾想,除非神寂,他绝不能让这位王弃冥界而去!
……
大殿陷入长久的沉默,唯有地听沉重的喘息在空中回响。
冥风万万料不到,竟是这样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如此为王,若说冥界一众神官巴不得他早点死了,王位早日易主,他都相信。
哪想得到,地听却不惜身受重罚来阻止他以身犯险……
罢了!他可以杀天眼,与天帝反目,却不能为此而诛杀自己的忠心下属。
只是,冥界不能失去他?
冥风看着地听,冷笑,“你又凭什么替我自作主张?你怎知我愿不愿再留在冥界?”
地听心中惶恐,若因此激得他出走冥界,岂非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他心中交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若我说,我有王想要知道的消息,能不能令王改变心意?”
冥风猛地抬头,“真相?”
地听一听便知他指的是当年水神之死的真相,摇头道:“我能听见这世上一切的声音,但我认为不能说的,一概不会说,这是神规!”
冥风何尝不知,就算杀了他,他也一定不会吐漏。否则早在当年他就把他抓来拷问了。“那你认为还有什么可与我交易?”
“属下近日曾听见,水神出生之地有异响,或是他残魄凝聚回归之象……”
冥风豁地站起,地听再一眨眼,发现他人已不见。
极北冥寒之地上空,冥风站在云头向下俯瞰,只见偌大的冥海被人设下了一圈法阵,时隐时现的金色字符在冰川反射下,璀璨夺目。
他凝目片刻,看出这是一道召集残魄凝聚重生的法阵。法阵中央,便在恒隐峰。
绝顶处,隐约可见一袭紫衣。
冥风心中一凛:天帝!
地听若能预知眼前的情景,只怕要后悔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他身居地底,从未踏足冥界外一步,只能听见一切有声之事,至于那些无声无息中发生的事情,他便无从知晓。
他只道冥风一心想找辰汐,自己透露水神魂魄归来的讯息,可避免他向天帝寻仇,而将心思转为寻找水神。
他却哪里知道,作为一对双生璧,黑白双玉曾在地底相依相偎沉睡数万年。他一提水神的出生地,冥风得来全不费功夫。
而冥风此时想的是,地听既不愿他出事,却又为何指引他与天帝相遇莫非其中有诈?
便在他沉吟的这短短瞬间,峰顶紫光忽然移动,直奔他身处的方向而来。
冥风暗道一声:不好,被发现了!心下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冥王来得好快!一路辛苦了!”天帝脚踏祥云,飘飘然迎面而来。
冥风暗暗奇怪。
天帝起初来时,速度极快,待到能看清彼此面目时,却忽然慢了下来。虽然相距不近,但是他却看得真切,那一瞬间,天帝的脸上有失望之色闪过。
他不知天帝何意,不敢轻易接话,含糊应了一声,暗中观他神色,却并不似带有敌意的样子。
天帝向他身后远目片刻,不见再有来人,皱了皱眉,问道:“怎地句容没有与你同来?”
句容正是日前去地府想冥风传达天帝旨意的那位使者,冥风暗想,莫非是天帝派了人去请他来此若非终于放下了对他的猜忌,天帝绝不会引他来此。
一联想前因后果,冥风心下已经了然。他在最终时刻放弃了陈晴,苦肉计终于奏效,换来了天帝的信任,只是这代价……实在是太惨痛了!
他心中恨极,脸上却若无其事地微笑道:“句容落后半步,估计随后便到。”
果然,天帝“嗯”了一声,神色仍未见有异。一双眼不时望向身下的恒隐峰,似在等待什么。心中虽有些许疑问,但眼下法阵正进行到关键出,不容他再有何分心。
冥风悄立一旁,静观其变。神态颇为恭敬。
片刻,法阵中,金色字符忽然光芒大作,漫天耀眼金光中现出无数白色碎片,浮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冥风一见之下,心中登时雪亮,已知为何方才自己藏身空中,却轻而易举地被天帝发现,只因他身上带着辰汐的那枚玉珠,被天帝布下的聚魂法阵感应到。
他摸出那枚珠子,摊开时,已将它变成了与法阵搜集到的一模一样白玉碎片,奉至天帝面前,“帝君可是在寻此物?”
天帝眸光一亮,强压住胸臆中的狂喜,“冥王有心了!这个人情,孤会记住!”伸手将那片残玉小心翼翼地接过。
冥风瞥见他手指竟几不可见的发颤,可见心中激动已极。
天帝手指捏成诀,运起神通,身形忽然冲天拔起,如一阵狂风在法阵中盘旋,那一片片浮在空中的白玉碎片尽数被他吸纳入掌中。
当他落地时,那些碎片已在他掌心凝聚成一块完美无暇的白璧。
天帝像捧着一块希世奇珍一般,向那白玉凝视半晌,忽地神色一黯,而几乎与此同时,冥风心里咯噔一下。
只因他二人皆发现了那白玉细微处竟缺了一角。
天帝一声长叹,似包含着无尽的失落和遗憾,“孤已尽力……”,他反复地摩梭着那白玉半晌,显得颇为不舍,“此物认主,你带着它去找他,必能……”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见冥风向他躬身行礼:“谢帝上!”
天帝一怔,“你谢孤什么?”
话音未落,忽然胸口被无形掌力重重一击,天帝猝不及防,连动念运仙力护体也未能够,整个身子被冥风全力的这一掌击得直飞出数丈,才砰然着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看着地上殷红的的鲜血,天帝这才反应过来,冥风竟向他偷袭!
冥风左手托着那块通透晶莹的白玉,似笑非笑道:“帝君有心了!这个人情,本王会记住!”
“你……”天帝怒视着他,心中疑惑更甚于愤怒。
冥风微微一笑,身形一掠,飞上了恒隐峰。
一到峰顶,那白玉竟自行从他掌中浮起,盘旋片刻,然后悄然落地,一点点地隐去。
“不!”天帝大吼一声,扑了上来。
冥风心中暗忖,适才一击得手,天帝已然受伤不轻,这时若要杀他,也非难事,但这里面却又多了一层顾虑。
方才所见,那白玉缺了一角,显是未能将残片集齐。看来还得依仗这个法阵。若在此时杀了布阵之人,只怕法阵会就此失效……
他心中交战片刻,即便知道若错失此良机,来日定会后患无穷,但为了辰汐,还是抑下了杀念,轻飘飘地一闪身,避开天帝的攻击,转身便走。
“站住!”天帝的怒吼在身后响起。
他竟还敢追?冥风不由侧目,停下了脚步。
天帝全力追上来,杀招如闪电般的攻出。竟全是只守不攻,只求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的招式。
在此之前,本该是冥风打算与天帝放手一战的,但现在他既抢了那白玉在手,如何再肯与他拼命天帝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一时倒抢了上风,冥风又被他逼回了法阵中。
天帝借机取下束发金环,迅速地抛向天空。那金环在瞬间陡然放大千百倍,变成了偌大的一个圆圈,复又从天而降。
同时,那金光闪烁的法阵陡然一变,一个个隐藏的字符浮起,围着金环,变成一道道幡,宛如一张天罗地网,将天帝与冥风二人困在中央。
天帝稍做喘息,擦去唇边血迹,忽然仰天长啸,啸声凄厉绵长。
冥风心中一凛,他这是在求救!想起适才对话,句容被派去请他,很可能便在回来复命的途中,只怕随时都会赶到。
想到这一点,冥风下手便不容情,瞬息过后,天帝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形容狼狈。然他却毫不退让,死死缠住了冥风,叫他无法脱身破阵。
此时的天帝血染紫衣,早已不再是往日高高在上,气度雍容的模样。重伤再加上刚才使用法力过渡,让他的容貌蜕变成了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已没有半点为君时的威严。他双目赤红,眼里闪耀着发了狠的光,那种疯狂的怒火,像是要将这冰川点燃,与对手同归于尽。
冥风此时已再无其他选择。若再拖延,救兵一到,只怕不但脱不了身,自己反倒要成为天帝的阶下囚。纵然杀了他,法阵失效,要另行寻觅修补残玉的方法,也说不得了。
他决心一定,手下杀招使出,直指天帝要害。
忽然,空中金光一闪,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女子声音喝道:“住手!”
跟着,砰地一声,双掌相交,一个身影挡在天帝面前,替他接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来的是谁,你们猜不到了吧?~
☆、九十七、惩治
“冥王殿下,请手下留情!”
“女娲娘娘”冥风一怔,万料不到女娲竟会在这关键时刻赶来出头,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如愿。他眯起眼,神色倨傲,“娘娘是来做说客的”
女娲也不否认,点头道:“不错,我来求情,也来赔罪!”
“赔罪”
女娲一声叹息,“唉,今日之局面,也可说因我而起,所以,我特来给冥王一个交代。”
她这话一出,别说冥风,就连天帝也完全不明所以,两人齐齐看着她。
女娲却不继续说下去,却忽然飞上了恒隐峰,伸手去取那枚即将隐没的白玉。
冥风一惊,急忙抢上,欲出手阻止,却见那白玉竟自行浮起,飞入了女娲掌中。他怔了一下,似有所悟,伸到一半的手便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