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这回也不懂事。”凤音转身提昔芜昔芜挑选耳饰,余了个背影。“你要是真懂事,就不会再腆着个脸来浅色涧了。”
柳丝若不语,只是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将手里的东西呈给昔芜。
昔芜淡看她一眼:“这是什么?”
凤音怪里怪气地插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毒药?”
昔芜颔首,低眉顺目。她道:“墨先生那里的东西,丝若全身家当,也只能买来这些了。”
昔芜听到凤音哼了一声,她垂眸去看柳丝若,她看起来规规矩矩是来示好赔罪。可当她说出,那东西是出自墨先生那里的时候,她便猜到,她给她送的到底是什么。墨先生那里,用来买卖的也不过就是那三种酒。
昔芜示意紫荆接过,便不再有任何表情,阖眸任由凤音替她描眉,淡淡说了一句:“你走吧。”
柳丝若嗯了一声,又从她做了个礼,这才起身出去。
凤音好心提醒:“这种人,你又何必见她?”
昔芜不答。
柳丝若给她的东西,她闻着味道便知道了,是凤音曾经给过她的前尘如梦。柳丝若在她与流渊成亲这一日,送这个给她,她想的是什么,委实不难猜。
成千上万只金鸾搭成桥,一路从浅色涧飞到九重天,加上有凤君开路,场面十分浩大。
昔芜坐在鸾车里,手里握着的便是柳丝若给她的那小瓶前尘如梦。握着它的指节微微泛白,想来是有些用力地缘故。前尘如梦若有若无的酒香,便凝绕在昔芜身侧。
前尘如梦,喝下它,她便能够找回花璟的记忆。喝下她,她仿佛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九千九百九十九节白玉阶缓缓映入眼帘,鸾车行驶的速度也缓缓慢了下来,这样的场景无疑是走过一遭的,只是她知道,是自己不记得了。
曾经在她困惑的时候,凤音也曾给过她这样一种酒,她没有喝。因为她觉得,昔芜也好,花璟也好,都是她,无不同的。可是现在,握着这小瓶前尘如梦时,她犹豫了。甚至在鸾车里,她能够听到自己不安的心跳声。她是彷徨的,也是害怕的。她不想糊里糊涂地就这么依仗着昔芜这个名字,活一辈子。
她不想的。
最后,在凤音掀帘子过来牵她的手时,她阖上双眸,迈出一脚,踏了出去。
而鸾车里,白色的瓶子还在,却是空了。
九千九百九十级白玉阶,她在凤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完。
每走一步,都像是凌迟一般。
她的头很痛,翻来覆去的光影,如同走马灯似地在她脑海里面反复。每走一步,都好像有什么东西和记忆里头的那些画面重叠。每走一布,她的心,她的胸口,都痛的要命。
她不知道,她九千九百九十级白玉阶,是什么时候走完。直至她的手由凤音牵着,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紧闭着双眼。那人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用力却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
随后,她被那人牵着,走向高台,在帝后面前,获得上古神祇的祝福。
而他,却觉得一切都虚幻的不真实。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掌心滚烫,他紧紧握着,像是一辈子都不会松开一样。这恍然让他觉得,这一千多年,不过是一场幻梦。
流渊回头,眸中神色温柔。他握紧了她的手,在心里同她说道,我会陪着你,再也不丢下你。长安,永安,天上,凡尘,只要你喜欢,你要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月老,取出象征姻缘的红线,双手合十,面相苍天讼唱咒文。
月老回身,大白胡子都垂到了地上,给流渊腕间系红绳时,他微微皱眉,觉得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不过转念一想,一千多年以前的那场婚礼,不也是他给系的红线,便没有什么了。他并未想到当初在人间,所系的那一个名为日久生情的红线。
流渊腕间的红线系好,月老提起红线的另一端便要去系昔芜的,却听到这位新娘子在盖头下,半是轻蔑地笑了一声。
昔芜的声音,淡淡地自盖头底下传来。昔芜说:“流渊,你当真要娶我么?”
她的声音不大,可在场的又全都不是凡人,帝后二人,连同周围近一些的神仙,都是听到了的。而其他神仙,本就抱着看这两人再成一次亲的热闹心态,在看到月老手中的动作悄然间顿了下来时,便一个个全都竖起耳朵去听。
“流渊,你当真要娶我么?”
流渊忽然觉得有些冷,也许是她的语气,也是是她突然在婚礼上问他的这个问题。
他有些心慌,有些不安,他握紧了她的手,害怕她又向当年一般,突然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他点点头,眼神真挚,他望着她,轻声说:“愿意。”
昔芜却笑了,他握着她的手,都能感受到她笑得有些颤抖。
昔芜慢慢地转过脸来,扯下盖头,他看到她那一张原本清秀却因施了脂粉而变得有些妖娆的面容。
昔芜只是看着他笑,笑得无端让周遭几人觉得背脊发凉。
她笑着凝视了面前这个男人许久,这个在过去整整九万年占据她心房每一个角落的男人。她的手缓缓抚向自己的耳后,像是在理头发。
她说:“流渊,即便我变成这个样子,你还要娶我么?”
说完,她的手触摸到了一处有些凹凸的皮肤,指尖一挑,便捏住了那块人皮。她当着众神的面,将那一整块面皮撕扯下来,露出满是疤痕,十分可怖的一张脸。
如果,那还能称为是脸的话。
看着这样满目疮痍的脸,流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是因为害怕,却不是因为觉得这张面皮太过丑陋,而是心疼到极致的害怕。
那是她人皮之下,原本的面容。是她当初跳诛仙台时,被上古阵法一刀一刀如凌迟一般毁坏的面容。不仅面容,她笑着弹了个响指,身上的人皮全都褪去。能够看见的地方,脖子,手掌,全都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帝后震惊,四周哗然,神女花璟昔时倾国倾城的容貌,竟然变成了现下这个样子。
“阿璟……”流渊的眼眸中,隐有水泽。他上前一步,抬手去触摸她的脸。
她并没有躲开,只是浅笑着看着他。即便以她现下这幅面容,笑起来,委实有些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夙夙果然是你们的真爱么?
这亲结不结的成?
存稿我都写完了哦~\(≧▽≦)/~
新坑也挖了四章存稿哦~\(≧▽≦)/~
用手机更文,断网伤不起⊙﹏⊙
明天还是这时候更文哦〒_〒
第十八章 :旧时今日此门中(四)
她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倾慕了整整九万年的男子,浅笑着,忽觉一切都恍如隔世。
昔年,她划了生死簿,生生受了九天雷劫,修为都快要毁去泰半,狼狈的挣扎着回到浅色涧。修养了大半年才能看起来面色好些,可是,饶是这大半年,他却未有一日来到过浅色涧,看一看她。
这一路上,她想起很多事情。她为他难过,为他哭泣,甚至为他那种曾经以为到死都不会改变的,近乎与执迷不悟的执着。
她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如今,他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样弥足珍贵的物什。即便是面对这样一张千疮百孔的脸,却变得十分温柔,不再冰冷,她甚至能够看到他眼底的疼惜。
昔芜,不,现在应该叫做花璟。
花璟轻笑一声,自嘲着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迎向他,一如那九万年一般的清澈。花璟道:“流渊,当初也是在这儿,你便是要走,若当时回望我的眼神是如你现下这般,说不定……”
“说不定,我还会在这儿等你将柳丝若的事情处理完了回来。”
花璟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退后一步,将布满疮疤的手抬到眼前,反复端看了一会儿。半晌,她抬眸,再一次看向他。缓缓说道:“只是,流渊,回不去了。”
“阿璟……”流渊眼中哀恸,面色苍白,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是要拉住她。然,昔芜火红的衣袖迎风一摆,负手仰首看着他。
昔芜道:“我说过的,流渊,我再也不会爱上你。”
她冲他恍然一笑,转身便走。
周围一片寂静。
天帝震怒,一掌拍下,震碎了案前的琉璃杯。天帝怒喝一声:“放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九重天又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神女花璟,你怕是在人间待的久了,便不将九重天放在眼里?!”
花璟顿住脚步,抬眼,将周遭那些神色迥异却无不复杂的神仙全都看了一遍。最后她将目光定格在那人群之外,仿佛离了尘埃的一人。她微微笑了,转身面对这位统领天族的帝王。
他与天后娘娘坐在一处,面色均是不善。昔芜眼风一扫,便看到了这二人身边,自饮自酌的帝君东华,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花璟知道,这位父君向来是顺着自己瞎胡闹的。而帝后上首,支着半边脑袋,原本昏昏欲睡,此时却挑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好戏一般盯着她坏笑的七夜,有他在,她便更不怕了。
花璟迎上天帝凶骇的目光,一步一步上前,最后,只见她一袭红衣停在柳丝若面前。浅笑着,用在座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走是自然要走的,只是走之前属于我的东西,自然是要一并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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