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小弟子们看着自己视为神的宗主被人这样戏耍于鼓掌之间,满心的惊恐都化作了悲愤,没有人会指责宗主不敌,本来境界这种东西,越到高阶差距越明显,莫说是差着两三个境界,哪怕只是中阶和高阶之分,也足以让人拥有泰山压顶般的力量,只是,仙界之人也是由凡人慢慢修炼蹬仙的,自然是最知道修炼之苦,更何况还有规则之罚,天目高悬!
他,难道就不怕积了业孽,将来承受天罚么?!
盈已真人也知道自己不是白衣人的对手,当下装作思索,以神识传音吩咐着泽阙剑君:“如今妖物已散,我缠住他,你带所有人杀出去!”他这话虽然是对秦淮歌说的,却是传入了所有弟子的识海中,这本是生机,此时却无一人露出兴奋欣喜之色,一方面是因为怕被天上那个杀神看出,更多的却是因着对宗门的不舍。
秦淮歌听自家师兄这样吩咐着,如何不知他是想要舍了自己保众人平安,当下不动声色,却是传音到:“我不走,云扬你带他们快走。”
盈已真人听他这句,有心想劝,却也知时间紧迫,当下也不说什么,只是擎剑在手,向着那白衣人疾刺过去。
那白衣人知道他这是不要命的打法,唇边浮起一个哂笑,抬起右手捏了个诀,故意收了护体毫光伸手将他长剑捏住,左手双指为剑,在他剑上轻轻一点,萧淮陵只觉得似有千钧巨力直冲到自己身上,当下便喷了一口血出来。
那白衣人拂袖成风,将血雾挥散,抬手看了看袖口,略带厌恶地看着上面三两点血色:“找死么,也好,我成全你,不过你也别太天真了,今日你死了,他们也活不成!”随着他的话,执名峰四周顿时便拢起一层灵压强大的金色光壁,光壁附近徘徊着的妖物顿时化为血雾,他竟是要将众人统统困死在这儿!
萧淮陵被他威压所伤,又眼见弟子们不能逃出升天,当下恨的不顾境界的差异,挥掌便向着他面门打去,却被白衣人反手握住,轻轻一捏,旁边的秦淮歌只听一阵脆响,他嘶喊了一声“师兄!”便御剑冲了过去,却被那白衣人轻轻一拂,便冲得剑光散乱。
不远处的弟子们心内悲愤无以名状,靳云扬转头看了看沈云舒,沈云舒先是愣了愣,又回以一个略带凄色的微笑,二人结为道侣几百年,早已是心意相通,此时双双跃起,旁边的白云楚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赶忙伸手去拉,却只扯掉了自家师兄半幅衣袂。
靳沈二人都已经是元婴期的修为,靳云扬更是到了元婴期大圆满,此番趁着白衣人托大解了护体神光又被萧淮陵和秦淮歌缠住双臂的机会全力出击,倒是勉强逼得他退了一步。
靳云扬见时机刚好,便对秦淮歌喊了一句什么,他声音凄厉,大家几乎听不明白,秦淮歌却瞬时便明白了,当下便拖着已经杀脱了力的自家师兄向后跃出几十步,几乎是同时,靳云扬牵着沈云舒的手,二人双双自爆了元神,巨大的冲力震得那白衣人周身也是一痛,但也仅仅是皮肉小伤罢了,或许更令他郁闷的,倒是那一片血雾无法躲开,总算是脏了他的白衣。
萧淮陵看着两个爱徒在自己面前爆了元神化作一团血雾,心犹如万刃攒刺,当下甩开自家师弟祭出宝剑,却是将元神牵了上去,要以本命法器之力生死相搏。
白云楚看着眼前的景象,顿觉自己似陷入了一场永不会醒来的噩梦,一时间灵台一阵绞痛,紧接着就飞纵而起,却是比盈已真人更快到了那白衣人身边,顿时三十六张符篆铺天盖地洒向那人,他竟是于此悲愤难抑之际,顿悟了符阵中的至上之阵,灭天劫阵。
那白衣人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符阵,脸上也露了一丝异色,倒不是怕了眼前这个金丹期的小蝼蚁,只是突然明白这人……大约便是主上要找的人了。
他略一分神,符阵便六六相对在他身侧缠紧,他看着那三十六张符篆后牵着的细细灵绦,倒是愣了愣:金水灵根,不对啊……
他还兀自在那里犹豫着,盈已真人却是疾呼一声:“云楚,别!”
他以符篆为引,元神做索困住那人,已是起了同靳沈两位护法同样的心思,只是他的法子更巧妙些,或许能困那人更多些时候……罢了。
白衣人看看身边的符篆,又仔细看了看白云楚的脸,心想虽然若是错杀了主上不一定会知道,但那一位毕竟是道法通天之人,若真的知道了自己坏了他的筹划……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冷笑了一声便抬手捏诀,打算改阵,可甫一动手,却忍不住“咦”了一声:符阵他见的多了,自己也算擅长,可这样的符阵,竟然让他十分棘手……不过这么一来,眼前这人倒是十有就是主上要找的那人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倒是一阵惊喜,思量着主上的吩咐,倒是不能杀也不能抓,却又无法改阵……
他心里一阵烦闷,面对着眼前这个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小蝼蚁,偏偏不能下手,不过也就是略一犹豫罢了,他慢慢抬手,一柄泛着金色剑芒的宝剑自他背后缓缓升起,他没想到此番下界竟然会用上自己的本命法器,不过也无妨,为主上办事,自然要精细些。
他挥手祭出宝剑,分出三道神光击出,顿时三十六张符篆齐齐被剑光砍断,符阵消散于无形。
他脸上带了一丝讥笑,看着白云楚被符阵反噬喷出一口鲜血,却意外地在他唇边也看到了一丝笑意,这样的笑和他记忆中的那人重叠在一起,居然令他起了一丝恐惧,也让他更加确定:
就是他,绝对不会错!
看着自己执剑的右臂被泛着淡蓝色流光的长剑刺穿,他心里拢起一阵羞怒,却又强自压下,泄愤似得将那剑倒掷击中面前小蝼蚁的胸口,白衣人转身御剑向着天际飞纵而去,再停留一会儿,说不定他就会不顾主上的吩咐,捏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蝼蚁!
莫说残魂能留几许,肉体又是怎么回事,便是这不管不顾浑不怕死的性子,就让他助拍着胸口打包票,此番主上派出的六路人马,看来是该着自己立下大功了!就是他!
第70章 恸(六)
白衣人一边向着天际飞纵,一边传音告诉埋伏在云梦山脚下的同盟军,可以肆意而行,开始劫掠了,只是莫动他指定的人……
白云楚本来是打算一击既成便御剑缠上那人,再伺机自爆元神的,却不想不过是个符阵加不痛不痒的偷袭就让那人御剑而逃,当下也愣住了,紧接着一阵剧痛袭上灵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盈已真人看着幺徒如落叶离枝般飘落,急忙飞身上前将他接住,看着白云楚苍白如纸的面色,他痛心地分出神识探了探他的经脉,顿时便是一阵揪心:果然是碎了内丹,修为已经落到融合中阶了。
来不及耽搁,他掏了一丸止血的丹药给他服下,将他交给了旁边也是一身伤痕,但看上去情形还好的祁云天:“带你师弟到圣女峰,给他求些仙药,此事不必勉强,重要的是告诉圣女……”他垂眸看了看广场上仅剩的千余弟子,长叹一声:
“咱们今日内便要弃宗而走,让她们早作打算……”说完这一句,他抬头看着祁云天:“云天,师伯对不起你们。”
祁云天知道,这一个“你们”既是指他在内的弟子们,也是指他背后的圣女族,他素来不善言辞,此番却是十分恭谨地摇了摇头:“宗主,此乃天劫,绝非宗主之过。”
看着三师伯带着师父御剑离开,岚霏才算从噩梦中回过神儿来,赶紧御剑追了上去,盈已真人看着她淡蓝色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转头对着泽阙剑君言道:
“别的都别管了,将宗门典籍都带上,派人到外山看看还有没有生还的,两个时辰内封山弃宗。”
泽阙剑君也知道这情形下弃宗已经是最明智的决定,心内虽有不舍,却也不愿显露出来招他伤心,当下便颔首压低声音言道:“师兄不必担心,这千年来我已将典藏阁内所有的典籍都存入了识海内,我这就着人去毁了典藏阁。”
盈已真人抬头看看他,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好。”
盈已真人御剑慢慢降落在小弟子们中间,众人便自动为他让开去路,他走到大家中间,慢慢扶起地上的玄恒道君,他早已没有了声息,浑身伤痕,面色却十分平静,盈已真人叹了口气:自家这个三师弟一向如此,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爱多说少道,让人摸不清他心内的想法,可到了最后,却是他舍了自己,为宗门保下了这一千星火。
泽阙剑君安排好了组织撤离宗门的事情,御剑落到他身边,看着玄恒道君的尸身也是心内伤痛,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师兄,四师兄呢!”
盈已真人抬头看着他叹了口气:“我让他冲出去给你们报信,可未出多远,神识便尽灭了,想来……”
泽阙剑君阖目摇了摇头,对身后随侍的弟子吩咐到:“吩咐下去,搜山时仔细些,务必要找到传功长老的尸身!”
盈已真人看着他摇了摇头:“莫找了,他定是给你们发了千里飞魂书,哪里还找得到尸身?!”
泽阙剑君转身摇了摇头:“师兄,我们没有收到千里飞魂书,是我感应到明灯殿许多魂灯寂灭,才带了云天他们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