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殇阙 (辞默)

紫芙将手缓缓抬起，欲要伸手去触碰紫辛的面颊，青离看得出来，这俨然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

却最终将手放下，她眼睛里隐有泪光涌现，紫辛斜眸看她，在紫芙失去记忆以后，她一直都是欢笑的样子，从未有过此刻的忧愁之色。

她顿了许久。方缓缓说道：“紫辛，你能放了他们一家么？”

她的话语声轻柔动听，那是种任何人听到了都难以拒绝的语气。

紫辛的眉头微微蹙起，双眉之间的花样正透着淡紫色的光芒，似一朵鲜艳欲滴的花朵，慢慢绽放开来。

他一直在迟疑，他不愿意看见沈长山，便想着要将他置之死地，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真的那么做了。得到的，不过是紫芙永生的怨恨而已。

他是有法子的，那就是杀了沈长山后，将紫芙的记忆再一次清除干净，可这次。却必须将所有记忆都除去，不能够留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否则，她会被自身残存的记忆力给反噬，最终残害自身。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而是她再次失去记忆后，便会如初生孩童一般，所有的事情都得从小孩子开始学习，相当于重头开始。

紫辛思及于此，又如何忍心呐，那是他唯一的惦念了，以前他所养着的那些个花魂都尽数死去了，或精尽而亡，或忤逆被杀。

只有紫芙一个，能够陪伴他这样久，久到他自己都忘记了时间，只想要时时刻刻看到她在自己的身边，这就够了。

青离清楚的看到了沈长山痛苦的面色，他有些绝然地摇了摇头。

紫辛冷眼瞥向他，眸中的光彩似黑夜中的焰火，只有一瞬间的明亮，但随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觉得呢？我是不是应该放过你们？”他淡淡地问道。

青离不曾想过他竟将这个问题提给了沈长山，这无疑是一头狼在要吃面前的小羊时，还笑着问道：“小羊啊，小羊，你说，我该不该吃了你呢？”

青离感到了无比的好笑，沈长山却面色沉静的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去担忧那么多，阿芙已经死了，这位姑娘，名唤紫芙，她的脾性为人，你比我要清楚的多。”

他的话俨然还没有说完，紫芙神色复杂地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长山顿了顿，又继续道：“其实我想说的， 便是，紫芙现在爱的是你，而不是我这个快要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

紫芙惊诧不已地望向了沈长山，连青离都感到了不可思议，不明白为何他会这样说。

“你说什么？我，我......‘紫芙看了看沈长山，又侧眸悄悄瞥了眼身侧的紫辛，有些不知所措。

沈长山释然地笑了，“我不会看错的，你之前向我道歉的眼神，是干净清澈的，或者这样说吧，那里面没有掺杂着一丝其他的情感，只单纯是为了表达你对我的歉意。可当你转首望向紫辛的时候，眼里分明是有情愫的，这一点，瞒不过我的眼睛。”

一侧的青离听他这么一分析，大觉有理，果不其然紫芙的脸一瞬间便红了，紫辛这下才爽朗地大声笑了起来。

他指一指沈长山道：“不错，是条汉子。”

就在大家都以为一切会顺着情理发展的时候，紫芙却挥落了紫辛揽在她肩上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刺骨，紫辛有些不适应地将手收了回去。

紫芙不停地摇着头，满脸的痛苦之色，她轻轻启唇道：“不，不应该这样的。”

说罢便又转首望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青离，轻轻问道：“姑娘，你是个明白人，你且同我说一句实话，若是没有紫辛，我是不是便会转世投胎重新为人，而不是失去了记忆又这样残败的活着？”

青离的手慢慢地垂下，看来紫芙是知道自己渡魂使的身份，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思虑了良久，她才回道：“恩，你说的不错。”

紫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嘴唇咧的很开，青离几乎就要以为那嘴唇即将破裂。

“那么，我现在这幅模样，便是要不生不死的活下去？”紫芙停止了笑容，本是娇艳欲滴的红唇，此刻也已有了些许的纹路，大约是适才嘴巴咧太大的缘故吧。

青离有些艰难地再次点了点头。

紫芙似是不甘心，又问了句，“我可还有机会重新转世？”

她的眸子充满了期盼，想来她恨得是紫辛改变了她的命运，改变了她的一生，不，是生生世世。

他在这个尘世间活了太久太久，久到花谢花开，年复一年。

在听到紫芙的问话后，紫辛的眼神明显一愣，眼底已有淡淡的怒意涌了上来，使得那双猩红的眸子又多添了几分戾气。

青离拍一拍手掌心的灰尘，素白的双手之间纤长，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渡了多少人的魂。

“再无机会，若是一般的花魂，大可受下地狱之苦，便得以转世，可你不行，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紫辛的血液，你们二人已经是一体，生生世世都将在一起，你亡他亡，你生他生，这个道理你可还明白？”青离语声平淡地将这一残忍的事实说与她听。

紫芙立时发了怒，她狠狠地瞪着紫辛，踟蹰了良久，方道：“为何要骗我，之前你总说那些个花魂死的如何如何惨烈，死状多么多么的悲惨，可是，既然她们是你的魂，为何她们死了，你还活着？”她一口将话全部说完，语声里竟是带了丝绝然的气息。

青离本想要去回答她，可是紫辛却抢先了一步，他重新抬手勾上了紫芙的脖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里便被摁出了粉红的手印。

想是用力过度的缘故，不过在他的手放开时，紫芙清楚的看见了他的脖颈上也同样出现了这么一个印子。

他的唇缓缓落在了紫芙的耳边，喃喃道：“因为，魔一生只能够立一个契约，与一名女子，那些女人都不配。”

说罢他便抬手缓缓抚上了自己的脖颈，道：“你看见了吗，在这里，与你的伤痕一模一样。”

紫芙不敢置信，她摇头否认，“不可能的，这是你在作假！”

话音刚落，她便使出了一个掌力，直直劈向了他的胸膛，紫辛没有闪躲，而是挺直了身子将这一章给接下。

落掌的一瞬间，紫芙也像是感觉到了同样的痛，立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

她弯腰穿着气，脸色铁青，紫辛宠溺地一笑，他似乎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这下你信了吧，不管是你受伤，还是我，痛苦都是一样。”在最后那一个字落下时，两个人双双吐出了口鲜血，不过那血不似青离和沈长山平时所见到的那样鲜红。

而是紫色，浓烈至极的紫色，在即将坠地的一瞬间，化为了片片紫藤花瓣，最终消逝不见。

紫芙下手十分狠，紫辛因为功力深厚，所以感觉不到太大的痛楚，可同样是伤，却让紫芙感到了撕心裂肺。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情为何物

沈长山看见紫芙难受不已地模样，便要上前去，却被青离一把拉住。

她神色复杂地道：“你别去，她的伤是自己种下的，必须要受尽痛苦后才能解。”

沈长山眼中慢慢尽是心疼之色，可他却没有看见紫辛的眼里也同样是苦涩。

紫芙宁肯选择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去受紫辛的束缚，这倒像及了南疆女子的本色，一旦发现被欺骗，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原谅的事情。

更何况这个欺骗她的人，还是同她生活了数十年的人，当真相就那么血淋淋地放在面前时，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用手捂着胸口，有汗水不断地从她额头渗出，素白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紫，想必是用力过度的原因。

紫辛缓缓行至她的身前，微微弯下身子与她平齐，淡淡问道：“很痛吧，我早便说过，你偏是不信。”

紫芙艰难地将紧紧闭着的双眸睁开，那里竟成了红色，那是种同紫辛眸子相同的色彩，青离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了。

紫辛将手缓缓抚上了紫芙的面颊，一片惨白间竟是如斯冰凉，那是种彻骨的寒冷。

紫芙感到了温热的气流从脸颊传入脑中，渐渐地，那种剜心的痛苦便消散了些。

“何必呢，用我教你的东西来伤害自己，你明明是知道会被反噬的，为何还是那么傻？”紫辛的眼底是深深的无奈。

紫芙却一把将他的手挥开，这一下是用足了力道。她怒斥道：“滚，你滚啊！”

沈长山只得不语，此时他却像是个局外人，沈长山与紫芙的故事已经结束在那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

紫辛狠狠地反手拽住紫芙的手。她体内的疼痛竟又缓解了两分。

青离知道，适才紫辛是将自身的元气熟了些与紫芙，这样一来，无疑是在契约的符咒上又多加了几分禁锢。

若是寻常。只要紫芙每日能够回来，与紫辛在一起，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此刻他却用了这样伤害自身的法子去帮助紫芙，换得的却是万劫不复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