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这当口一个小黑点从天而降,落在灯油中,将灯芯砸得一按,发出肉被火炙烤的声音。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漆黑的蜘蛛,它在灯油中挣扎了下,蹬直了几条腿。
见识过无数诡异场景的我早已不怕蜘蛛蟑螂之类的东西,木然地用灯棒挑起蜘蛛想往外甩,黑点忽然像雨一样落在桌子上,地上。着地便开始乱爬,密密麻麻地移动着。没多久便成团成团地往下落,全是黑色的,黄豆大小的蜘蛛,布满了整个地面,像铺了层会移动的黑色地毯。
我有点发怔,直到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蜘蛛,痒飕飕的,才控制不住一声尖叫,抬手想拍掉身上的蜘蛛。
“啊——!!”这时秦夫人发出了一道更凄厉的尖叫,抬眼一看,她抱着正嘶嘶冒烟的右手,手掌中心沾着几只被拍瘪的黑蜘蛛,还有一些绿色的汁水。
一个激灵,我停住动作大声喊:“这种蜘蛛有强酸,不能拍。”
“啊!”她哭叫着,居然忍住没再乱动。使劲把手一甩,把手上沾着的蜘蛛残骸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甩在躺在墙边的秦先生胸口,冒出一道黑烟,那团蜘蛛残骸沾着身体,就像滚烫的煤球落到蜡人上,嘶嘶地融化了进去。
随后只听闷闷的一声“啪”,充气玩偶破裂时发出的声音,就见秦先生的胸□□开了一个洞,奶白色的汁水从洞口哗哗涌出,胖乎乎的身体眼看着就瘪了下去,变成一张人皮浮在白色的汁水上。
又腥又酸的味道在屋里弥漫开,熏得人想吐。
“当家的……”嚎了声,秦夫人抬脚就想冲。
“孩子!”我忙喝住她。
她的一只脚停在了空中。
“想想你的孩子!”我说。
对于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她就那样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挂着一身的黑蜘蛛,还不敢张嘴怕蜘蛛跑进嘴巴,闭着嘴呜呜地哭,泪流满满。
而屋里的黑蜘蛛仿佛很喜欢这味道,顿时兴奋起来,汇合在一起排山倒海似的涌动,滚着团往秦先生那边跑。不一会儿就把秦先生淹没,成了一座蠕动着黑色小山,没多久连我们身上的蜘蛛也爬得干干净净。
趁这个机会,我冲到床边用力抱起白知秋的身体使劲晃:“哥哥!快醒醒!哥哥!”
白知秋没有醒。
依旧紧闭着眼睛在昏迷着,头随着被我甩得晃来晃去,像只没有生命的玩具,身体烫得像块火炭。
“哥哥!白知秋!”又徒劳地抱着他叫了两声。无数黑蜘蛛依旧不断从茅草屋顶缝隙中往下掉,想到黑蜘蛛吃完秦先生就会重新对付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我咬牙抱着白知秋就拖,可他实在太重,只勉强拖得动了下。
就在快被绝望完全吞噬的时候,白知秋突然一轻,定睛一看原来是秦夫人,她的右手仍嘶嘶的冒着烟,上面全是绿色汁水和血水。面容还因为哭泣扭曲着,却抱住了白知秋的胳膊。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激动得想哭。
我们俩一人架着白知秋的一只胳膊,秦夫人用右手抖抖地拿着桐油灯。我拿着村正刀,把刀鞘别在腰间,拉开了房门。
除了影影绰绰被灯光照亮的走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但两只妖怪随时会出现……
小心翼翼地架着垂着头的白知秋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到大厅。忽然一颗苍白的人头坠到我眼前,近在咫尺直贴着我的脸。头顶被一根透明的丝黏着挂在半空,没有头发眉毛,像个洗干净的白萝卜。嘴巴大张,像是要大声叫喊,在桐油灯的照射下甚至能看清他嘴里的蛀牙。
我一愣。
没反应过来一根冰凉的东西环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吊得双脚离地。随之而来的凶猛力量让我的喉咙瞬间窒息,四肢发僵。危急时刻潜力爆发,双手举起沉甸甸的村正往头顶一挥,施加在我脖子上的力道突然间消失了,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腹抽筋似的痛,冷汗浸透了衣衫,连脑袋都跟着晕起来。
等天旋地转的感觉稍稍褪去,我抓起一旁即将熄灭的桐油灯四下打量。看见秦夫人和我刚才一样被吊在半空,两只眼睛都快鼓出来,双脚拼命乱蹬。而白知秋正被什么东西拖拽着回房间,一双腿在门口一晃,门就重重地甩上了,只在地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和我一样,白知秋是附在别人身上的,要是死在这个时代他就再也回不去了。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怕了,站起身砍断秦夫人头顶的东西,拖着刀就朝房间奔去。
冲到房门前使劲推门推不动,想撞门肚子又疼,气得我失去理智,横着刀就往门上劈。刀刃刚碰到门板,门砰的一下弹开,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溢出。眼睛刺痛,下意识地闭上眼皮。想着白知秋还在危难之中,又咬牙撑开眼睛。
眼前出现了一泓湖水,浅蓝中带碧绿。潭上隐隐结了冰,冰上黏着火红的叶子,灼热刺目,分外妖娆。
细雪纷纷地飘。
湖边一座白玉台,一袭白色的身影端坐其中,清雅绝伦。一根白玉发簪斜插入发,青丝滑落于肩头,被雪白的狐裘衬得乌黑柔顺。修长的指尖轻拂蕉叶琴,雅音悠扬,震得湖边一枝鲜红寒梅在寥寥青烟中微微颤抖。
阿霖和青涵立侍其后,一人着白衣,一人着绿衣。
不远处无数金甲神人持械而立,神情肃穆,分明即将开战的阵势。
我又进了梦境,在没做梦的情况下……
此时一阵狂风骤起,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此外还有阵阵男女吟唱似的音乐声从头边穿来。音调庄严,好似颂歌一般神圣,但落进耳朵里,整个神智都随之震荡,心底深处不由自主腾起了一种心战胆颤的感觉。恐惧,敬畏,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东西,双脚发软。
抬头看向音乐传来的方向,看到一群纯紫色的孔雀簇拥着一只巨大的黑色凤凰,缓缓朝这边滑来。触目惊心的红云,血似的红色,跟在群鸟身后翻滚着吞噬了天空,将天空分成一红一白两个部分。
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雨神指尖的速度突然加快,琴声里金戈铁马,和在天边传来的吟唱声中。虽然柔和,却隐隐藏在股莫名的力量,与吟唱声相纠缠,抵消,让那种令人恐惧的力量小了许多。
群鸟已飞到正当空,血红正正好把天空分成平均的两半。
其中两只紫孔雀轻盈地飘下,落地变成两名俊俏的紫衣少年,冲雨神作了一揖。身上再紫光一现,身形遽变,一人化成了一架孔雀首贵妃椅,一人化成了一张孔雀纹矮桌。
“啾——”
凤凰声啼,清脆悠长,天地一震。
翅膀一扇,化成如烟黑纱和金色丝绦,云一样上下翻飞。
金色凤冠闪闪发光,散发着威仪天下的气势。
完美无瑕的五官无限风流。
若仙般飘上白玉台,慵懒地倚在孔雀首贵妃椅上。长袖一扬,黑袍翻飞,纤纤素手扶着孔雀首,脚自在地蜷缩,黑云似的衣袍缱绻一地。
绝美,集天地之精华,汲日月之灵气。窒息的诱惑,令人心神荡漾。
眼中水波般的光芒如月华一般剔透干净,安静的望着雨神,朱唇轻启:“赤将,这次你酿了什么酒?”
琴弦轻拨,矮桌上白光一闪,出现一只高脚水晶杯,杯中盛着碧玉般的液体,液体中银光点点,浩瀚如星海。嘴角轻扬:“碧仙,九十九年月华与昆仑山山顶三千年开五朵雪莲酿制,璩,你又酿了什么酒?”
玉似的小指一点,矮桌上出现了另一个水晶高脚杯,里面盛着紫罗兰色液体,液体中金光点点,耀眼如日光:“曜魔,十八层魔域地底寒冰化水,极夜之地万年月昙酿制。”
“这样……”雨神端起那杯曜魔,“不知是你的酒诱我坠魔,还是我的酒引你升神。”
脸上绽开淡笑,犹如日光斜射入昆仑山的万年寒冰,拈起碧仙:“赤将子舆,为何你不生而为魔?”
“璩鳯,为何你不生而为神?”
相视一笑,仰头而饮,然后把杯子往后一扔,同时朗笑出声。
“平手。下次品酒,恐又得等万年。” 璩鳯道。
雨神笑得更欢:“九霄上下,赤将子舆唯引璩鳯一人为知音。为知音等万年,值得。”
手撑下巴,玉指轻点太阳穴:“神魔之战,总让你我烦脑。斗酒分不分胜负,我们唯有战一场。”
“那是自然,否则魔皇天帝会以为你我忤逆。”
“喝得不尽兴,”黑袍腾空而起,瞬间化黑色金纹劲装。身下贵妃榻亦一起腾空,金光一化,变成一把黄金长枪,枪身裹着熊熊烈焰。抓枪在手,悬浮在半空,英姿飒爽,“我们便来打个小赌,此战谁输,就去渡一次人间劫。”
“有意思,”白袍腾空,化成白色银纹劲装。身后的青涵紧随其后,绿光一闪成一把碧玉刀,刀身裹着雪雾似的薄烟。拿刀在手,身形一晃朝璩鳯袭去,“那便战。”
☆、第十章
黑白两道身影交织穿梭,火光白光强光横飞,天摇地动,雷声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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