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枫又检查了一下贺英泽,似有如无地说:“之前我告诉过你,他大学时得过抑郁症。从那时候开始,只要病一发作,就会胡言乱语,现在也是这样。”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关于雨水倒流的问题。贺英泽得过抑郁症,可我确定自己神智清醒。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很多次,从第一次看见夜海怪盗看见的水倒流化冰现象,到看见苏疏身上长红斑后做的怪梦,到在贺英泽家厨房洗碗形状奇怪的自来水,到这个晚上被贺英泽影响的雨水……回到宫州以后,这里就总是发生层出不穷的怪事,而且每一件都与水有关。所以,大致可以猜测,现在在范围内,甚至说是整个宫州,都在受到不同于别处的影响。这种超自然的水流现象,是不是跟宫州的地理气候等等有关系?例如这个岛的位置像是百慕大三角一样有巨大的磁场,或是宫州附近有颇似黑洞的聚吸现象,或是有人体无法感受的特强晴空湍流,等等。
但想到这里,脑海中浮现了一幅画,既是贺英泽在报纸上看见的出土文物。那幅上古壁画就像是,那些神仙以云为车,以风为马,哪怕翱翔在空中,周身也有清水激荡倒流。这么说,很可能这种现象在古时的宫州就有了,只是以前住这里时我年纪太小,对此没有太多了解。而且,再回想父母反复叮嘱我不要回宫州,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回去以后,我买好飞机票,决定过几天就回去找找爸妈谈谈。
在离开之前,我先与Edward一起,参加了文物局举办的展示活动。活动举办地点是在宫州博物馆,此次出土文物在顶楼的展示厅中。几百平的展示厅里,只放了寥寥无几的文物,却挤满了专业人士,其中大部分是考古学家、珠宝鉴定师、古董商等等。我们抵达门口前,还听见出来的人说“在我看来那就是新型稀土发光材料做的戒指,非要说得神秘兮兮,也不知道是不是谢太太在炒作”,而后摇头晃脑地离开。但是,等我和Edward出示邀请函走进去,却听见里面的人忽然整齐喧哗。
从旁人惊讶的谈论中得知,原来是那枚晚上会发光的碧色扳指变成了银色。我和Edward突破重重人群,来到放置着扳指的垫子前。此刻,它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这,它比刚才更亮了,还会发声?”旁边的人惊叹地说道。
我狐疑地仔细看了看那枚戒指,这样确实很难看出它是什么质地的,正准备和Edward交流一下,却有一道白光从戒指中央向四处扩散,覆盖了所有的视野。然后,一个冷漠却饱含柔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子之好之,杂戒以报之……”像是有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将冰冷的东西套在了拇指上。
紧接着,脑中有的画面浮现,变成一幅色彩强烈的画卷:一名男子傍水而坐,浅笑抚琴。他长发微卷,红衣如莲,周身散发着高贵的香气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笑意更浓了一些,对一旁的桌子扬了扬下巴,并未停止奏乐:“今日美酒,是从大幽长老那换来的玄丘老酿。陛下品尝请随意。”
…………
……
画面换到了一个高山脚下。天刚微亮,空气如洗,淡银泛青的圆月高挂山头,空中有仙鹤穿云而翔,漫山遍野桃花盛开。我头戴凤冠,身穿霞裳,踏上千百阶石梯,走到山顶的祭坛前。大祭司带着祭司队列站立静候,一个高挑的男子同样一身喜服,背对我而立,抬头望着面前的神祗石像,低低地说了一声:“我等候今日,已有多年。”然后,他转过身来……
…………
……
白雪皑皑的山峰上,万物皆微小,我垂着脑袋,浑身泥泞地跪在一座殿宇门前,膝下是百年不融的极寒积雪。四周站着的,空中飞着的,是神情淡漠的古装弟子,他们没有一个人在看我。然后,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殿内逐渐传出:“……她这般资历,只会闯祸,真是气煞我也。师父,此等鸡毛蒜皮之事,自然不必由您插手,我这就去把这孽障带走……”
说到这里,已有两个人的影子出现在我面前。我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男子站在我面前。他皮肤雪白,身长宽肩,穿着曳地玄蓝华袍,长发深水溪流一般覆盖长袍,两侧颧骨上有水流型神印,颜色与他的衣服一样。
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他只是静站在那里,就已变成万里雪景中唯一的颜色。这时,身旁同样穿着长袍的中年男子说道:“洛薇,发什么呆?还不赶快给师尊磕个头!”
“见、见过师尊。”我畏畏缩缩地说道,磕了个头。
然后,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那个男子眨了一下眼,缓缓看向我:“起来。”
不仅衣服头发飘逸流畅犹如海水,他的双目,更是幽深犹如沧海。而只是这样云淡风轻的一望,仿佛已注定了我半生的沉沦,百年的遗憾……
“是,师尊。”我又磕了一个头,规矩地站起来。
…………
……
从一堆幻觉中恢复神智,我摇摇脑袋,发现众人还是在研究那个扳指,并没有人留意到我的异常。这时我才察觉到,幻觉中最后那个神仙模样男人的食指上,戴着和这个扳指形状颜色一样的扳指。只是那男人的扳指是雕花的,花纹与他脸上的印记是同一种风格,而眼前这个扳指是光秃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好奇心已经快要把我折磨死了,但我什么也不能问——如果现在大声说出“我知道这个扳指是哪来的”,然后详细描述刚才看到的画面,大概会被立刻送到医院,而且是出不来的那种。于是,我只能一声不吭地听别人讨论的结果。
虽然刚才闪过的幻觉不过短短几十秒,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再倒回去想幻觉中的每一个细节,就觉得像才从车祸现场中捞回来一样。不仅浑身失力,呼吸困难,连胸腔都受了重伤。尤其是最后那个“师尊”的目光,简直如同一把藏在心脏里的冰刃,又寒又利,轻刺着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即便慢慢融化,冷冷的痛楚也久久不散。那种毫无疑问可称之为爱慕的感情,只在贺英泽身上有过。但是,又比与贺英泽的感情沉重多了……
等等,贺英泽?
我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和贺英泽长得像极了——不,是一模一样,只是打扮太不同,所以没能立刻分辨出来。想到这里,我顿时心如擂鼓,想要再从回忆中找出点线索,把整件事关联起来。然而,一个人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打断我的思路。
“你是……?”
这个男人五十岁左右,大约一米八,穿着双排扣西服,头发一丝不苟,胡子刮得很干净。岁月带走了他的青春,却没能带走他眉宇间的俊逸与优雅。只是现在他惊讶的表情,看上去就不像以往那样成熟稳重了。我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就认出这人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地产富豪——谢少,而且,也很快想明白他会吃惊的原因。我朝他点头致意:“你好,谢先生。我叫洛薇,是Edward的助理。”
与Edward握手寒暄后,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洛小姐,你见过我女儿吗?你和她长得实在太像了。”
“有幸见过。很多人都这么说。”
“你看看,她就在那里。”他侧了侧身,指向正在朝我们靠近的一对母女。
那是谢欣琪和谢太太。谢欣琪还在忙着和别人讲话,谢太太却看见了我。她愕然地张开口,眼中露出的惊讶绝对不亚于谢少。她不由用手掩嘴,然后,拨开人群,快步朝我们走来。她比我矮一些,欲哭无泪地抬头望着我,而后握住我的手:“是你,一定是你……你是欣乔对不对?”
欣乔?不是欣琪么,这阿姨连自己女儿的名字都能记错?我摇摇头:“不是,我叫洛薇。”
她眼神有不易察觉惶恐一闪而过,快到令我以为是错觉。然后,她垂下肩膀,无助地抓住丈夫的袖子:“不对,我太傻了。就算欣乔还活着,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叫什么……”她又一次迫切地望向我:“这位小姐,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可是,能请你和我们去一趟医院吗?”
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叫我去医院的理由,竟是要做亲子鉴定,以确认我是否是他们已经死去的双胞胎女儿谢新乔。突然要确定自己可能是一个死人,这种事听着就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自然不愿意掺合。但是,看见谢太太一副摇摇欲坠的心碎模样,我不由想起很长时间没见的母亲,即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是答应和他们一起去做鉴定。谢欣琪一开始持完全反对态度,认定我不可能是她的妹妹,但多看了我几眼之后,她仿佛也有一些动摇,说自己只会在家里等结果。
其实,看见谢氏夫妻那么期待的眼神,我有过短暂的疑虑:父母一直叮嘱我不要回宫州,难道真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我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去医院检测出的结果,令谢少大失所望,也令我大松一口气。
最痛苦的人,还是谢太太周锦茹。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中心,却面对着墙壁,怕维持不了平时端庄的仪容。她拿着亲子鉴定报告,手指颤抖,紧闭双眼,额上青筋微凸,看上去痛苦极了:“我早就知道。我每天烧香拜佛,希望欣乔能回到我的生活中……老天它就是不愿还我们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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