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释天静静地躺在万年藤下,眉宇间的花钿已消失不见。
明明是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却仿佛只是安逸的沉睡了。他的手,朝着蚩璃的方向张开着,似乎想要再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蚩璃抬手擦去了脸颊上的水滴。
是什么模糊了双眸……
是什么让胸口如此地疼……
是什么让人如此绝望又痛不欲生,那么伤那么伤……
——“何为悲痛欲绝?何为泪水?”
——“穷尽了世间一切的悲伤,便会落下眼泪……”
蚩璃揉了揉漆黑如墨的双眸,抬头问:“我为什么没有眼泪?”
帝释天蹲下身来,抱住了蚩璃小小的身体:“我希望璃儿永远都没有眼泪。”
阳光不见了,雨露消失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遮盖了千万年未变的脸庞,如此的耀眼,如此的俊美,能让天地都黯然失色的脸庞。
蚩璃双手豁然捂住疼痛欲裂的胸口,慢慢弯下腰身,跪了下来。
染血的手指颤抖着,轻轻地触碰着帝释天如玉的脸颊,逐渐冰冷的血迹却怎么也擦拭不掉。
三十三天之主——帝释天有着令天地都失色的容貌。
轻鸿一瞥沉鱼落雁,抿唇浅笑闭月羞花。他温和宠溺的笑意从不曾对蚩璃吝啬。
他养育他,教导他,他以为他会在善见城一直陪伴他,永生永世。
蚩璃只想做善见城里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蚩璃。
帝释天却偏偏教会了蚩璃世间的一切。让他有了羞怒恼恨的情绪,让他懂得了孤独、思念、恩情,及爱。
蚩璃感觉背后传来了剧痛,轩辕剑的金光从胸口穿透出来。
这伤口与帝释天胸前的如此相似。
蚩璃缓缓回头,入眼的是那张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容颜——善馨。
蚩璃爱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善馨。
便是哭,还是哭得那样的美,那样让人不舍得移开眼眸的善馨。
她的一颦一笑都让蚩璃如入魔障地朝思暮想。
只因她不喜,便是相思入骨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蚩璃转过身来,朝善馨伸出沾染血迹的指尖,轻声唤道:“善馨……”
“啊!——”善馨松开了手中的轩辕剑,惊恐地连连后退,抱住头高声尖叫。
蚩璃忍着胸口痛,挣扎着上前两步,柔声道:“善馨,莫要怕我……”
“我早该灭你魂魄,毁你躯体!”善馨歇斯底里地喊道,绝美的脸庞都因悔恨而扭曲,“明明几次都要得手,却被他生生阻止!孽畜!早知你真会毁我神后之位!在你破壳而出的那刻,我便该打散你的魂魄,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蚩璃墨玉般的双眸看不清了,善馨手中的法器光芒太盛太盛,不但遮盖了双眸,更是撕碎了胸口,扯裂了心。
此刻,蚩璃突然明白了帝释天嘴角的笑意,他轻轻地勾起了嘴角,缓缓地闭上双眸。
——爱和恨,都太累,太累了……
狂风卷起暴雪,淹没了两具已没有温度的身躯。
淹没了悲切的哭泣,淹没了残破的善见城,淹没了浩瀚的须弥山。
佛陀收起了法镜,慈悲的法目望向轻声叹息的文殊菩萨:“莫要惋惜,他若与佛有缘,总能成佛,若无缘,便是生生世世也难以勘破。”
文殊菩萨佛心微动:“他手刃万人有余,善见城内血流成河,业障满身,只怕生生世世再难成佛。”
佛陀手掌微动扫过须弥山,破碎的山峰与坍塌的宫殿瞬时恢复原样:“三千大世界,芸芸众生,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文殊菩萨点头称善,将手心的龙魂,投入了八寒地狱:“钵特摩,此云红莲华。严寒逼切,身变折裂,如红莲华。”
佛陀颔首拈花而笑,,慈悲的佛眼望向红莲之火。
——严寒切肤,千年脱胎。
——身变折裂,千年换骨。
——三千年消业障
第一章:莫言前尘且尽欢
西晋末年,紫微星陨,天下大乱,妖孽横生。
七色彩虹犹如花朵交织的彩带,镶嵌在墨绿色的湖面上。
夙和手持利剑,立在如镜的湖面。微风过,广袖长袍飞扬而起,在纷纷扬扬飘落的浅粉色花瓣中,一袭白袍越显绝世独立。
湖天相接将所有的美景连成一片,如此的耀眼夺目美轮美奂。湖底传来极细小的水声。
夙和耳朵轻动了动,踏水而起,直飞冲天。
只听“嘭!”的一声,夙和方才站立的湖面上,一只青色的巨龙摇摇晃晃从水中立了出来。
夙和咬破指尖,一滴鲜血落在剑锋上。长剑腾空而起,于湖面上空金光大作。白色的身影与空中的利剑合二为一,风驰电掣般朝狰狞的青龙俯冲过去。
青龙咆哮一声,骤然摆尾,水幕冲天,金色的剑影被甩出数丈远。
一道刺眼的华光,从湖底射了出来。
剑影如闪电般冲出水面,在龙头上盘旋不去,几次险些刺中了龙目。
青龙在半空中与金光斗成一团,平静的湖水已布满了大小数十个漩涡,巨大的龙尾拍打着金光,却屡屡被剑光所伤。
——‘嘭嘭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十多个水柱直飞云霄。
锐利的金光幻化成千万道,将青龙团团围住。
刹那间,万箭齐发,金光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去,从青龙巨大的身躯横穿而过。
青龙昂首长嘶,发出阵阵惨叫,在半空中挣扎翻滚了数下“噗通”一声,落入湖中,溅起水花无数。
片刻后,沉入湖底的龙尸缓缓地浮了上来,巨大的身躯延绵十里有余。
彩虹下,千万道金光合成一束华光,缓缓落下。
白影与金光在半空中逐渐分离开来,一股劲风将夙和弹回岸上。只见他手持宝剑,脚步微微一滞后退了两步,嘴角溢出一丝妖冶的腥红。
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声音。夙和皱了皱眉,额间的朱砂越显娇艳欲滴,屏住呼吸缓缓回眸。不远处,一个碗口粗丈余的黑蛇,迅速朝外游走。夙和手中还在滴血的宝剑顿时光芒大盛,朝黑蛇飞去。一阵青烟闪过,黑色的巨蛇消失不见了。
“仙长饶命!”一个黑衣童子匍匐在草丛之中,连连求饶。
夙和手指微动收回宝剑,打量了片刻,冷声道:“你且抬起头来。”
小童懦懦地抬头,只十四五岁的模样。头顶一对双鬟髻,肌肤赛雪,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笑眉,宛若杏仁般漆黑的双眸,红嘟嘟的嘴唇。
她缩着身子,垂着头,时不时抬起眼睑偷看夙和。
乍一看,天真无邪又带着几分可爱,宛若年画里走出的善财金童,哪里像黑蟒所化的妖精。
小童咽了咽唾沫嘟着嘴,可怜兮兮地解释道:“我本是昆仑山下灵脉的墨蛇,三百年前被这妖龙抓来侍奉左右,从未伤过人也未做过恶,还求仙长饶我性命,来世定当衔环结草,报仙长大恩。”
夙和见小童伶俐可人的模样,凤眸中的杀气逐渐淡去,不禁勾唇轻笑:“你还懂得衔环结草的道理?”
七彩霓虹映照清冷而绝世的容颜,如此地光彩夺目让人晕眩。
声音缓而柔,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一阵风过,广袖长袍随风飞扬起来,有种说不出是飘渺如烟遗世独立,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眸。
小童呆愣了良久,蓦然回神见夙和一直不语,十分焦急,连连叩首:“求仙长开恩,饶我性命。”
夙和清湛的眼眸眯了眯,目光落在了小童手腕上铃铛的手镯。正是压制妖物法力的缚金铃,好天真的小妖怪,便是放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能跑多远,还不是要给别的妖物做了那盘中餐。
小童见夙和不语,身上的煞气逐渐散去,不禁双手合十放在胸口,极为虔诚地哀求道:“还求仙长替紫凰解开缚金铃,放我归山。”
夙和玩味地笑道:“传说紫凰神君乃龙神之祖,一只八百年的小蛇妖安敢叫这名讳,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紫凰缩了缩脖子,无辜又天真地望向夙和,嘟囔道:“所有的仙都是妖修来的,他能叫紫凰,我怎就不能叫紫凰。”
夙和紧绷的心情,顿时散去了大半,好笑地摇摇头,清湛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笨妖,紫凰神君乃天生地养的龙神,自成形之日,已位列神位之首。神和仙都分不清,也敢大放厥词,你这小妖又蠢又傻,倒是好生可笑。”
紫凰撅了撅嘴,十分不服地说道:“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想叫这么女气的名字,可这名字是我未破壳时,成了龙的祖爷爷赐的,又不能随意改。”
夙和饶有趣味,唇角已露出浅显的笑意,轻声道:“你们黑蛇一族‘贪、嗔、痴’心都过重,若日日修炼,广济善缘也要五千年成蛟,万年成龙,你祖爷爷倒也不易。”
紫凰水盈盈的杏眼滴溜溜地转圈,点头连连,可怜兮兮地小声道:“是呢是呢!我一家三代都是行善的好妖,仙长可否替我解开缚金铃,放我回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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